“我在这里。”寒山倏地屋外出来,他神态从容。
白云霄笑道:“你还是出面了。”
寒山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出面?”
白云宵道:“当然希望。”
寒山道:“就这么容易?”
白云霄道:“莫非要动过手,我才能得到答案?”
寒山阴侧侧道:“不错!”
白云霄道:“莫忘了茅厕里的教训。”
寒山道:“可惜这次我不能奉陪白兄,而是另有其人。”寒山不等他回答,继续道:“那人邀请阁下,明夜在相思林情人庙中一次生死,我只是来传个话。”
白云霄道:“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跟无名小卒交手的,要跟我决斗,至少也该挑个有头有脸的高手,少则也得象寒大侠这样的。”
寒山狂笑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只能替他提提鞋、奉奉茶,你竟说他是无名小辈。”
白云霄不禁动容,道:“哦?那你就道出那人是谁?”
寒山道:“我若是说了出来,只怕你要吓得尿裤子,‘千手观宵黑如来’,这名号不知白兄听说没有?”
白云霄顿时面色如土。这个老怪物、老魔头失踪江湖四十年了,昔年‘千手观音’这名号,谁听了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千手是形容他出手之快,出手之准。
观音则表明他行踪飘忽,如观音驾雾腾云,明明听说他昨天还在干里之外,今天偏偏就会倏然出现在眼前。
白云霄吃惊的程度,故然可想而知,就是十个白云霄,只怕也不是黑如来的对手。
寒山道出千手观音的名号后,便身形飞起,掠出屋外溶入黑夜之中。
白云霄呆呆出神,心绪混乱地走了出去。跃下木楼,茫然地走着。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老屋寺前,却见巫师的女儿茉莉坐在门口向他招手。
茉莉老远地道:“我爹告诉我,说你还会来的,而且还说你三魂已掉了两魂。”
白云霄随茉莉走进里屋,对巫师躬身一礼,道:“法师,可安好?”
巫师望了他一眼,道:“嘿,气色发黑,的确是不祥之兆,小伙子,劫数虽然难免,死倒未必!”
白云霄道:“大法师何以教我?”
巫师道:“你明夜到情人庙中,只要寸步不离东方的位置,就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白云霄道:“为何?”
巫师道:“天机不可泄漏,听我说的没错,切记,守住东方,逃生有望。”
白云宵道:“大法师可知杀我者是谁?”
巫师淡淡道:“这千手观音在苗疆数十年,兴风作浪,这次有你去杀杀他威风也好。”
白云霄不能不信。老巫师以前的预言,没有一次失准过。他告辞巫师,默默地走了。因为他己感到需要休息,只有充沛的体力,才能进行明天的决斗。
白云霄提早来到了情人庙,为了决斗的有利,他要先踩踩地盘。没有天时,没有人和,他至少应获得地利。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巫师之话。如若是领兵踏阵,或须要讲究方位,方位系生死二门,东方属木,当然是生门。
可是此次并非领兵破阵,而是生死决斗,身形飘动之下,若再死守方位,岂不固步自封。他仔细察看了地形,便在一颗高大的相思树下盘坐下来,然后取出轻易不用的软剑,横在膝上,闭目修心。这时,他方才领悟,巫师的话不无道理。
因为正对东方的西边,是一片空旷,这片院中,也唯有东方边有这颗相思树。
若在清晨决斗,这是一个好地方,太阻从东方升起,照在对方脸上,视线似必被阳光影响。而黑夜,相思树叶又将东方笼罩,对方无法看清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在这个位置,对方的举动在目光下暴露无遗。
还有一点,如果对手攻击太强,还可以利用粗大的树干作掩护。想到这,白云霄的心情稍稍定了下来。现在夜幕低垂,他澄虑神思,返空归虚,已为精神与天地溶为一体。
月上树梢时,陡听到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从庙门口传来过来。
“白云霄,你果然来了。”他睁眼望去,那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人是个长发如云,肤如凝脂,一身青衣飘拂,风姿千万。虽然年纪不小,可是依然风华绝代,但脸上却冷如冰霜。
白云霄一呆。,道:“约我来的是芳驾么?”
那女子道:“还会有谁?”
白云霄道:“邀我是‘千手观音’黑如来。”
那女子道:“我正是。”
白云霄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名传江湖四十年的黑如来,至少也有六七十岁了,何况——黑如来道:“你不信?”
白云霄道:“前辈至少也应是花甲之年。”
黑如来道:“我的确已是望七之年了。”
白云霄道:“可是——”
黑如来道:“我已炼气通神,不惧岁月之侵蚀,常驻容颜,你应该看得出来。”
“可是我听说黑如来高大顽硕,面目发青,犹如撩魔。”白云霄道。
黑如来道:“昔年行道江湖,不过头戴面具,足登高履,增加威势而已。”
白云霄淡淡一笑,道:“我想我不是前辈对手,前辈有千手,我只有两手,两手怎能敌千手。”
黑如来道:“还算聪明,我要你死不需下手,一个指头就够了。”她语气转淡,杀机陡起。
白去霄瞳孔倏然收缩,这股气滔然使他有透不过气来之感。但是,他仍无法把她与黑如来联想在一起。
只见黑如来一步步走近,道:“你为何还坐着,难道你不想一决生死,而甘愿引颈就戳?”
白云霄道:“高手对敌,生死只在一招,坐着一样可以决生死,何须站起来呢?”
黑如来嘿嘿冷笑道:“你很有勇气和胆识,见到我能坐着不动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白云霄手中的剑己越握越紧,现在他已陷入两难的困境,若传言属实,那绝对只是坐以待毙。因为坐着绝对挡不住她出手一击。假如站起来呢?人一站起来,必然会趋避,但身子一动岂不违背了巫师再之叮嘱守住东方的忠告。
可是时间却不容他多想,因为黑如来已到了面前,然而黑如来的脚步倏然停下了,只见她冷笑道:“生死须臾,你还坐着,果然够种。”
白云霄默然不答。
她又说道:“听说你风流倜傥,现在看来却像个和尚,莫非己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她故意找话,窥他破绽。随后黑如来的声音变得柔和,道:“我可以不杀你,咱们谈谈条件如何?”
白云霄终于开口:“什么条件?”
黑如来道:“把诏书给我,我保证不伤你毫发。”
白云宵一哼,又不答话。
黑如来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顽固不化,只好给你点颜色瞧瞧——”说完她长裙飘动,又跨近了两尺。
白云霄刚才之所以不动手,只因够不上部位,黑如来这一移步,刚好在他的剑锋之内,白云霄早已蓄势待发,那肯错失先机,只见他手臂一挥,剑势已如虹撩出。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何况白云霄这是孤注一掷、剑出必杀。
寨光一闪,黑如来身形倏然冉冉升起。这一剑的剑势竟然扫空。
只一刹间,白云宵已看到空中的黑如来双手挥出,仿佛夜空中有千百双手,向自已虚空抓来。千手!果然是千于,掌力如泰山压顶,令人无法喘气。他扫出去的剑势因用力过猛,已无法变招,现在他除了闭眼等死,已别无它法。
就在这时,黑如来倏然一声尖叫,下落的身形,下击的掌势,突然改变了方向,冲天而起。只见她双手如天女散花,掌形如千手观音,竟不顾满天浓荫,直上云霄。相思树叶如雨而落,黑如来穿出浓荫,人已杳如黄鹤,瞬眼无影无踪。
这又是怎么回事。白云宵心中一动;抬头望去,树叶扫落的断枝上候然有只手垂了下来。
他大吃一惊,身形飞起,伸手抓住那断臂,只见一个人被他从树荫中拉了下来。这人衣衫粉碎,还没断气,竟然是巫师。
老巫师望着他,满脸是黑血,断断续续地说:“他中了我炼成的‘血降头’,不会再为难——”说完,头一歪,便安然死去。这次的死里逃生,完全是巫师的安排,他代替了自己,赴向黄泉。
这时,白云霄才恍然大悟为何巫师要他死守东方的原故了。原来巫师是要白云霄把千手观音吸引到自己的藏身之处来,好伺机出手帮助。
白云霄在悲恸的心情下,离开了老屋寺。他还要把公主紫云英救出来。
落暮时分,白云宵赶到夕阳墓地,当他走进地下大厅,只见寒山一伙早已人去屋空,连囚在石屋的紫姑娘也失去了影踪。
然而,在大厅石桌上却放着一张纸条,上写着:——莫喜降头伤我妻,只因书生阴谋绝,我掳二女填损失,有种静候我七日。
夕阳墓地饮你血。
下面署名竞赫然是‘千手观音黑如来’。
怎么又会有个黑如来,难道情人庙与自已决,竟是假的。于是,他把字条原封不动的放桌上,抽剑在石桌上刻下十六个字:七天以后,来此恭候俗事缠身,尚祈原谅。
落款处写下‘白面书生’。
随后他便向神龙寺奔去。
神龙禅寺依旧宁静如往常一样。唯一有变化的是,白龙大师已登上了神龙寺方丈的位置,而且,明天就要举行接任大典。
白云霄幸喜自己早来了一步,否则——。
当天晚上,白云霄悄悄潜伏到白龙方丈的卧房,从门缝一觑。只见白龙正在试穿新制的方丈架裟,他自顾自盼,愈发感到清秀庄严,气宇辉宏。
就在这时,只听白云霄在窗外一声轻笑,道:“未做方丈,已是仪态万千,做了方丈,不知怎么形容了。”
白龙神色一惊,已听出了来者是谁,道:“白云霄,你还敢回来。”
白云霄道:“我说过,必然会对神龙寺有个交代的,明天的大典上,神龙寺众僧自然会明白谁是杀害祥龙、青龙及韩夫人的元凶。如白龙大师还不信,我这就送你一朵蔷薇做信物。”说完,一朵黑色蔷敲竟破窗而入,“卟”的一声,嵌在墙壁上。
白龙脸色惨白,冷汗如黄豆一般,涔涔而落。他半晌才道:“白大侠,不进来坐坐。”
白云霄道:“不必了,见面不免生气,这又何必。”
白龙哀求道:“施主不念旧情么?”
白云霄道:“正因念在旧情,我才不杀你,给你两条路走。”
白龙道:“施主请说。”
白云霄道:“第一条,快快去向众师兄俯首认罪,等候惩处。”
白龙道:“贫僧虽知罪孽深重,但这条路却万万不愿走。”
白云霄道:“那就走第二条,即刻自尽,以谢祥龙、青龙大师在天之灵。”
“施主,施主。”白龙急叫两声,窗外己无回音,显然人已走了。
第二天一清早,钟声响起,神龙寺门大开。寺内八百僧众,齐集大雄宝殿,静候接任大典的开始。白云霄穿了一身僧袍,挤在僧侣之中。
这时,突见一名小沙弥仓惶从里面禅房奔出,大声道:“各位师兄,不好了,不好啦!”
紫龙喝道:“什么事如此慌张,连礼仪都忘了么?”
小沙弥脸色惊恐地道:“启禀长老,白龙师祖,他——他——他已悬梁自尽了。”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赛,除了黄龙与白云霄,所有和尚都愕然变了脸色。
紫龙与黄龙等冲迸禅房,只见三尺白绫,高悬梁上,直挺挺吊着白龙,他此时已气绝多时。
桌上留有一张遗言,写道:“承诸师兄抬爱,然接任方丈前夕,左思右想,深感自已罪孽深重,福薄德浅,焉能作弟子表率,念祥龙大师生前厚爱,唯有伴随大师兄于地下,才能心静气平。临走匆匆,望诸节哀,白龙绝笔。”
然而,孤云精舍中,白云霄的心却不宁静。
他昨夜那一招唬诈之术,竟逼得白龙自尽命绝,唉!
正在喟叹之际,黄龙倏然进来了。
白云霄施礼道:“麻烦大师,在下可能要借用此地小住几日。”
黄龙道:“施主要住,何尝不可,饮食起居,施主放心。”
白云霄道:“其实我又何尝愿居这伤心之地,只是——”
黄龙道:“施主难道有难言之隐?”
白云霄道:“不瞒你说,我与‘千手观音'黑如来尚有七日之约。”
黄龙道:“莫非施主要我帮忙么?”
白云霄缓缓道:“我想借借贵寺的藏经阁。”
黄龙神色耸动道:“莫非施主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