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能回去吗?”
“陛下说可以,就可以。”
小皇帝心事重重地靠在摄政王怀里,越过摄政王的肩膀,无意间瞥到对面墙壁,曾森整个人都趴坤舆万国全图上了。小皇帝一紧张:“那个图不能扯!”
曾森还是趴着。为什么要扯?整幅图,都应该是皇帝陛下的。
他用脸蛋蹭蹭冰凉盛大的地图。
王修在京营收到白敬的消息,手抖得差点接不住。他坐着周烈派的马车冲回鲁王府,飞快地冲进书房,撞到老李领着两个孩子看地图。王修狂喜道:“白侍郎来信,高若峰上当了,走子午谷了!”
成功一多半了!
小皇帝惊讶:“子午谷奇谋,反过来用吗?怪不得六叔说,天下一应奇谋,不过是铤而走险。”
摄政王道:“给白敬去信,沿途军营民夫,随他调遣。内阁已经把京运年例准备好,让他不必担心粮草,全心追击高若峰!”
摄政王恨不得对高若峰食肉寝皮,不把他活捆到北京,就不是胜利!
小皇帝扒住六叔的肩膀,艰难地转身,仰头又看一眼榆木川。
总有一天……
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榆木川:现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区
第115章
高祐元年六月初,湿热的天气像个倒扣的蒸笼,阴森森地扣在秦岭上方。
又湿又沉的空气一团一团粘在衣服上,衣服糊着皮肤。汗腻尘土腌渍着,无法清洗,高若峰部队爆发大规模的痈疮,战士疼痛难忍,几乎没有作战能力。
进入秦岭以来,部队艰难跋涉,挣命狂奔。除去掉队的和私自跑掉的,主力人马疲惫到极限。李鸿基也终于个张献忠濒临决裂。
“现在赶紧撤出子午谷,挥师进河南,一切都还来得及!”李鸿基虽然是高若峰的外甥,军中地位远在张献忠之下。只是李鸿基出谋划策计计都中,威信又比张献忠高,张献忠不满已久。
高若峰狼狈地坐在石头上,撑着额头。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不是“进”子午谷,他们是躲进来的。李家把所有能动的兵力全都往西安府方向砸,不计粮草,不计代价,甚至不计较后果,就是要高若峰的人头。去西安,还有一丝侥幸。西安府防卫由来薄弱,是高若峰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高若峰征战将近十年,看着在谷内艰难跋涉的陌生士兵,心中一恍惚。
当初跟着他一起离乡的人,没有多少了。
张献忠拔刀要砍李鸿基,高若峰忽然笑了,倒是把张献忠笑愣了。
“秉忠,你是为什么跟我出来的?”
张献忠沉默下来。高若峰是面朝黄土的农民,可他当过衙役。然而底层的人,都是一样的。农民是牲口,小吏是畜生。活不下去便反,李家太祖可造反,张献忠自然也可!远处着装破破烂烂的士兵半死不活地跋涉,近前的张献忠面目憔悴,须发花白。高若峰记得张献忠正值壮年,竟然是这幅样子。他不敢想自己什么模样了。
没有风,闯字旗缠在杆上,瑟缩地抱着自己。举旗的怎么都抖不开,鲜红的旗子枯萎在杆头。
高若峰看到,更大声地笑,眼泪横流。
李鸿基扑腾就跪下了:“闯王!”
“当年我最恨收租子的狗官。交不起租子,就把人吊在杆上活活晒死。那时候想要是能有个不交租子的地方就好了。没有就我自己杀出来一个。这些年……”
这些年,仗也打了,孽也造了。
高若峰深深地沉默,张献忠站着,垂头。李鸿基还年轻,野心还足够:“闯王不可说泄气的话,我们还剩六万人,如闯王所言,此行全力前进,拿下西京,不愁日后!”
高若峰长长叹气:“掉队的,逃跑的,撤兵散伙的,不必去追。”
张献忠愤怒:“这些王八蛋!慕名而来,一有点波折,转头就跑!”他咬牙切齿,“我若逮着白敬那个小白脸,便要剥了他的皮做靴子!”
高若峰看着自己的老部下。张献忠这些年全靠愤怒活着,靠愤怒打仗,那一口不平气在心中发酵,迟早炸得一发不可收拾。
高若峰什么都没说。
若上天垂怜,取得西安,他必善待百姓。起码……人是人,不会被当成畜生,更不用……被吃掉。
瘦小干枯的斥候没死没活跑来:“白敬追来了!白敬的人马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