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侥幸。太后的亲弟弟都被杀了。
粤王李奉念一看这些世袭军职的勋戚,腿一软。刘次辅站在武英殿内,冷冷地看拄着拐棍的粤王。粤王李奉念才知道,自己搞的那些什么开太庙发动宗亲根本就是儿戏!刘次辅韬光养晦,为了今天,不知道筹划了多久。
京城全部戒严,粤王一闭上眼就浮现鲁王站在敞轩里的样子,那是神降临在神龛里看向芸芸众生的眼神。他哆嗦着看刘次辅:“刘卿,这,这,这样行么……反正鲁王也没几天好活了……”
刘次辅不再看粤王。
他在等金吾卫指挥使的消息,他必须确定鲁王确实死亡。原本应该等鲁王咽气,怎么也算他自己病死。但是时间紧迫。刘次辅不再坐失任何良机。扳不倒研武堂,直接弄死鲁王,研武堂自然完蛋。白敬在延安府杀人,陆相晟在右玉杀人,全都是为了土地。难道坐等鲁王日后清查土地?那不过是更大规模的杀戮,更多世居家族的覆灭!刘次辅日夜心惊胆战,梦见研武堂在整个西北抄土地,刘次辅辉煌的家族灰飞烟灭。土地,这把悬在刘次辅与诸位大员头上的大斧子该取下来了。
不必有人再为将要到来的清丈战战兢兢。
刘次辅愉悦地微笑。
何首辅站在阶下,仰头看刘次辅:“你给我下来。内阁如今,我仍然是首辅。”
刘次辅没搭理他。
何首辅平静地走上阶,一挽袖子。刘次辅没反应过他要干嘛,何首辅扬起手臂,抡圆了给刘次辅一嘴巴。非常清脆。刘次辅给他打蒙了,粤王叫起来,金吾卫冲进殿里拿下何首辅。粤王上台刘次辅绝对饶不了何首辅,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何首辅挡在他面前这么多年。
何首辅大笑,刘次辅半边脸肿起来,两厢破口大骂。
金吾卫把何首辅拖下去。刘次辅咬着牙何首辅狰狞地笑。何首辅被鲁王给削怕了,老老实实不作妖,如今也只能继续挨粤王的削——螳螂捕蝉。刘次辅半边脸肿痛,他顾不上,他顶着肿脸问:“太后下懿旨没!廷议富太监呢!”
皇帝陛下气得流泪:“我不去武英殿!”
富太监搂着皇帝陛下长叹:“陛下,您任何时候都要有平静的气度。这时候咱们用自己的仪仗走过去,比被人请过去要好。”
皇帝陛下幼小的心性暴发:“我要六叔!我要六叔!”
富太监低声劝:“粤王性子柔和,陛下,粤王监国势必比鲁王怀柔,也……也并非坏事。”
皇帝陛下哭道:“那金兵围城时,粤王能出战吗!”
富太监慌地捂皇帝的嘴:“我的陛下,我的祖宗!金兵不会再来了!”
曾森站在一旁,轻声问:“没有鲁王,也就没有研武堂了吧……”
富太监一顿,曾森默默流泪:“也没有秋狝了对吧……那我爹还在海上呢……”
皇帝放声大哭。
富太监横下一条心,强行把皇帝抱上龙辇,低声道:“陛下,您是大晏的皇帝,您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国体与骄傲。您去武英殿看看粤王,记住拥立粤王的人,不好吗?”
皇帝陛下停止哭闹,曾森被皇帝陛下的眼神吓一跳。
天崩地裂时瞬息间的宁静,沉寂,冷酷。
群臣跪武英殿,请求太后下懿旨准许重立粤王。皇帝陛下的龙辇到达武英殿门口,谁都没看,冷漠地走上宝座。富太监立在一旁,沉沉叹息。
最好是太后下懿旨,皇帝陛下用宝,司礼监批红,刘次辅——刘首辅的内阁立刻票拟同意,粤王名正言顺取代鲁王。曹家的女眷走进后宫,跪在太后佛堂门口叩首请求太后下懿旨,太后的母亲哭诉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鲁王杀死,哭得太后心里一片凉。曹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一个女子在摄政王面前如何自处。无论这个摄政王是谁,鲁王,粤王,她和她儿子的命都被捏着。鲁王好歹没有后,粤王好几个儿子。她一心想着娘家,娘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的难处。
太后闭着眼念经,曹家女眷整整齐齐在佛堂前跪着,请求太后下懿旨。
佛堂内,毫无动静。
寿阳大长公主府护卫军冲进王府街时,只看见鲁王府门口一片血海。
没有尸体。
没有人影。
公主府护卫军奉命来勤王,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这个诡异的景象,比尸体狼藉更骇人。那么多的血,尸体呢?活人呢?他们面面相觑,所有关于摄政王的怪诞传说一瞬间喷涌,所有人战栗不已。
鲁王府朱漆铆钉大门突然打开,公主府护卫军们差点坐在血海中。
煊赫盛大的亲王仪仗,踏着血泊,肃穆地走出鲁王府,恍如天官降临。
太后懿旨最好是有,没有也行。刘次辅安排粤王立刻就职监国,圣旨已经写好,请皇帝陛下用宝。
皇帝陛下抬起嘟嘟的小脸,冷峻地看刘次辅,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刘次辅孤注一掷,他已经红了眼。世上成王败寇,今后的事今后说。刘次辅站在阶下,声音发硬:“陛下,请用宝。”
皇帝陛下就那么看刘次辅。
刘次辅抬腿上阶,富太监惊骇大怒:“刘秉诚你殿前失仪冒犯天颜!该当发有司问罪!给我下去!”
刘次辅一推富太监,弯腰看皇帝陛下:“陛下,请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