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口气叹得十分微妙。
以往他若叹气,大约是值得一战的高手终究不敌命丧己手,从而心下失落,不由感慨。
然而这会儿这口气,却全不是为这些。
他盯着锅中母鸡光溜溜的鸡皮,眯成一线的眼,和脖子上干净利落的刀口,不由叹了这口气。
而后运动内力扬声道:“风大,不准出来!不准在屋里给鸡烧纸念经!”
窗后探出李莲花的半颗脑袋,絮絮叨叨地嘀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加一勺糖更好吃些,莫忘、莫忘!”
·TBC·
第十章·痛
笛飞声并不愚笨。
他只是太执着。
执着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那早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昭示出的答案。
白衣的话像一点灯,在这昏昧的风雪中蓬勃,亮了眼前那片朦朦胧胧的晦暗。
他忽然笑了笑,慢慢点了点头,说:“对,很重要。”
他今日已笑得太多。
笛飞声很少笑。偶尔笑起,总有种淡漠的冷冽讥诮之感。
此时的笑,却居然仿佛有种温柔的暖意。
李相夷、李莲花,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对手,都无所谓。
很重要,就行了。
他轻抚少师,乌木剑鞘入手温润,竟不曾被这天寒地冻的空气一同寒凉了去。
“还有一日。”他说。
花开尚有一日。而后他便可持剑斩花,了结这一切。
了结花期,了结此行,了结死路。
笛飞声迈步向白衣走来,在花旁坐下。
风雪猎猎,他运动悲风白杨,仍觉寒风刺骨。
白衣脸色苍白,与裘衣的白和霜雪的白几乎融为一体。他吁了口气,道:“好在只有一日了。”顿了顿,又问,“你喝酒么?”
笛飞声挑眉,见他自身后摸出一个酒囊。内中液体似乎所剩不多,在风中微微晃荡。
白衣道:“这是专门酿制,用来抵御严寒的火酒。喝一口吧。”
笛飞声接过递来的酒囊,饮了一口。酒是烈酒,入喉呛辣,如吞进一团火。他感受那股热流冲入胸腹,暖了脏腑,无端便忆起李莲花冰凉的手脚来。
怎么暖都暖不了的冰凉。
李莲花的陋室只有一张床,两人不得不同榻而眠。睡至半夜,笛飞声惊觉身边人窸窸窣窣,探手一触,却是在发抖。
床上仅一张被子。睡前他仗着悲风白杨护体,无视李莲花的谦让,将被子一把丢过去。李莲花一面干笑“啊呀……我也只是客气客气,不盖被子可没法睡哪”一面迅速把自己塞了进去。
谁知此刻,他裹着被子,依旧瑟瑟颤抖着。
笛飞声握住他攥着被角的手。那手,仿佛失却温度,一如窗外的寒夜。
他的思绪中,刹那间划过一个“死”字。
李莲花感应到热源,向这儿蹭了蹭。白日里故作疏朗的眉头略微蹙起,似是被寒气折磨得睡不安稳,好不容易能汲取一丝热度,却又微乎其微。
笛飞声也不知那时是怎么想的——亦或许什么都没想——揭开被子将打着颤的人搂在怀中,一臂环过他瘦削的肩,大手缓缓摩挲单薄的腰背。
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瘦。
自重逢,他就看到他瘦削的手腕和脖颈。及至在角丽谯行宫提住手臂的时候才发觉,那“瘦”不该是练武之人的体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