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卿的脸更烧了,报纸被他揉成一个松松小小的纸团,只恨不能把这东西毁尸灭迹。
顾寒瑞愈发笑得快活:"白文卿,你这是掩耳盗铃,哦?话说,我走之后,你蛮想我嘛,文章里都是……"
白文卿忙要去堵住他嘴:"别说话!"
顾寒瑞忙忙躲开他,一边嘴里还笑不停:"哎,别不好意思嘛。"
两人闹了些时候,到早饭的时候才停下来,吃过早饭,白文卿要去玉堂梦交稿,就沿路去玉堂梦编辑部的那座洋房二楼。
总编韩子平见了他,把稿子接过来看了,很有些为难,开口道:"如今时局这样子,这种小说文章发表上去,保不齐要惹人诟病,我的意思是……文章最好还是往抗战题材上靠。"
旁边副总编也说:"是呀,现在许多作家都写抗战题材了,你不写,人家要骂你不爱国。"
副总编又说道:"吓,你不知道,上次我们这里发了一篇稿,那文章写得蛮罗曼蒂克的,结果第二天另一个报刊就点名批评这篇文,什么大帽子都往那个作家头上扣,说他是---哎,算了,不说了。"
白文卿听至此,默默把手中稿子收起来,说道:"那种题材,我写不来,也不想写。说到底,写作是件很私人的事情,个人兴趣嘛。我们这些不写抗战题材的作家,不一定就是不爱国。"
韩子平沉默着,拿过来白文卿手中的稿子,开口道:"我们不要去管外面怎么说了,这稿子还是发表,什么不爱国、什么冷血文人,总之我们不要去听别人的嘴就是了。"
白文卿知道韩子平这是在宽慰自己,他默默地站着,脸上有一点无可奈何神气。
等回到公馆,天光还早,顾寒瑞仍像早上那般陷在沙发里,不同的是,他手里不再是拿着一张报纸,而是一本封面很精美的纸质书。
白文卿疑心这是从玉堂梦副刊的那些文章里理出来的单行本,走近一瞧,封面上的书名却是写着花语集。
顾寒瑞看见他来,招呼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而后翻开书上的第三十六页,那页书上面有一帧很精美的彩绘海棠插图,下面有一些小字。
"你看懂这意思么?"顾寒瑞是在说那些小字,"读给我听。"
白文卿看着书页上字,一字一句读着:"海棠藏有心事,惧人闻出,故隐去其香……"
念到这里,声音忽然顿住,顾寒瑞笑:"再念一遍。"
白文卿又重读一遍:"海棠藏有心事,惧人闻出,故隐去其香,恋恋于暗也。"
读完了,顾寒瑞把书放在沙发前茶几上,很认真地,"白文卿。"
"什么?"
"我想仗总有打完的那一天,估计还有几年,等仗打完了,我会辞去军职,我带你走,去香港、去台湾、去国外,我们一起走,你可不可以等几年,等到仗打完的那一天,我们一起走?"
"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啊……好,我们可以再等几年的。"
"嗯,再等几年。"
顾寒瑞说着,很轻微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握白文卿的手,"如今时局乱,有什么难解决的可以找我。"
白文卿笑一笑,没有说什么。
"手怎么这么凉?"顾寒瑞握着白文卿的手,微微皱眉。
"天生就这样,"白文卿说道:"就是在夏天手也容易凉,我们那儿把这叫天生的冷骨头。"
顾寒瑞一只手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则和他十指交扣,轻声说着:"以后我都给你捂热。"
白文卿听了这话,脸很有些红,顾寒瑞扭头看他的时候便看见了,促狭地笑:"想什么呢,嗯?脸都红了。"
白文卿推开他,借口走开,"我去陪陪小尾巴,它在楼上阳台晒太阳,估计会闷。"
"好,"顾寒瑞含笑看着他,很温柔地,"去吧。"
待到白文卿上楼,张副官从公馆外面进来,汇报公事:"军座,那名赤党,现在还没有问出什么。"
"那就继续用刑,"顾寒瑞一脸漠然,"他不说,就一直上刑。"
"是。"
"对了,有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些什么?"
"哦,"副官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忙自口袋里掏出一串子手链递给顾寒瑞,"全身上下,就只搜出来这个。"
顾寒瑞把手链接过来瞧,说是手链,其实不过是一根红绳,上面孤零零串了一个陶瓷猫,写着一个"卿"字。
顾寒瑞把这东西拿在手里转看,老觉得看着眼熟,可具体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的。
搜肠刮肚,想来想去想不出结果,索性把手链丢给副官,"拿去给译电组组长看看,看看手链上是不是有什么摩尔斯密码。"
"是,军座。"副官答应着,表情严肃地行了个军礼,把那一串手链收起来,退出公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