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关心他要不要名声,"韩子平把副主编手中的书拿过来,翻到前面序言的部分,又重新把书递过去给副主编看,"我关心的是,我们报社的白先生,为这本书写了序。"
副主编一时愣住了,半天才低下头去看那序言,确是白文卿写的序。
副主编合上书,犹自慌神,"白先生干什么要为这书写序?一个一个,都不要名声了?"
"你问为什么?"韩子平气道,"他那回答才叫好笑,说什么他看过书,说里面的日本少佐不是坏人,没有害过人,他和那女孩子的恋爱很凄美。"
"还说什么文学是文学,政治是政治,文学不该和政治扯上什么关系,但是你想想,谁管那少佐好人坏人?反正是日本人。"
"这种书写出来,搞不好就要落得个汉奸文人的罪名,这书的作家不知好歹,白先生也跟着胡闹,简直……哎,这些疯子。"
"不过……"韩子平一顿牢骚发完,倚靠在墙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来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吐出。
他那神情仿佛陷在回忆里,"不过我想我大概能理解,当初我创办这个报刊也是,身上只有那一点点钱,全部投了进去,就怕这个报刊办砸了,那样我真的会崩溃。"
"你问我投钱之前怕不怕?那我当然怕,怕得要死了,但我还是要投进去,为什么?说不清,简直就说不清,我只知道我喜欢,我就是要投进去,我非创办这个报刊不可。"
韩子平又呷了一口烟,烟头与烟灰之间一道流金闪烁,食指弹了弹烟身,烟灰无声地落下来,韩子平深呼了口气,把那一本书收起来,"算了,以后这件事不提了,多说无益。"
……
1944年七月七日,白文卿去到戏院听戏。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今晚上戏也应景,唱的是昆曲长生殿弹词一折。
当是时,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一朝风云变幻,安史之乱,百姓流离失所,长安陷落,梨园子弟作鸟兽散,老伶工李龟年流落江南。
可哀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有谁人喝声采?
李龟年唱介。
九转货郎儿:
唱不尽兴亡梦幻,
弹不尽悲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