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爹还以为我生气吃醋了,急忙道:“但他沈远之如何好,都越不过我们言宝去……”
“沈大哥比我好多了!”我回头对驸马爹说:“还有许多事要忙,爹我告退了!”
说罢便小跑回了屋子,留下原地徒叹气的驸马爹。
这话可不是敷衍驸马爹,我确确实实有许多事情要忙活——要吩咐下人整理好好送予沈邈的礼单,务必紧跟在官家金花帖子后头;要密切关注柳潮的动向,别让他在关键时刻坏了好事;更重要的,是备下些小巧、不伤人的物什可供抛掷。
因为再过几日,我的状元郎便要游街了。
从前进士们游街的时候,一旁的人们觉得什么喜庆便扔什么,瓜果、金玉、香囊都不拘。但自从先皇年间的一位探花郎被二楼某位春心荡漾的小姐用香瓜砸了个马上摔外加狗啃泥,闹了天大的笑话后,天家便下了禁令,只允人们做做样子抛些轻软物件了。
游街的这天,我站在拥挤的官道上,放眼望去,连两边的楼窗都探满了人头。
挽月提着篮子,让侍卫们都围在我身边,在嘈杂中大声喊:“小心踩了主子的衣角!”
人声鼎沸里,我有种如梦的不真切感,沈邈做了状元郎,乃是与上辈子全然不同的道路。这条路上,有着女儿家钗簪珠环碰撞出的清脆声响,还有马蹄子扬起的灰尘。我不慎被那灰尘迷了眼,揉都不敢揉,只恐再睁眼,不过枕间黄粱。
待站得脚都快断掉,沈邈终于骑着金鞍红鬃马来了。
他穿着红袍,头发束进乌纱帽里,留一个漂亮乌黑的鬓角,修长有力的手从宽袖中探出,握紧了缰绳。
满街道的人都疯了。
毕竟我朝许久不曾出过这般年轻的状元郎,白胡子配红袍与少年郎配红袍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尤其对官家小姐妇人,以及某些有着特殊爱好的男子(比如我)来说。
我连忙从挽月的篮子里拿出一个束口小袋来,束口袋子是让人专门做的,外头用金线绣的纹,夹层塞了软和棉花,口袋里装着一尾指头大的,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小金鲤。
“沈大哥!沈大哥!”我在拥挤的人群里大喊,却像颗投进湖里的小石子,瞬息被声浪吞没。
沈邈却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微微偏头看了过来,我连忙冲着他摇手,把锦囊扔进了他怀里。
沈邈惊讶地接住了那锦囊,放入了袖中,对我一笑,似乎还说了什么。
我想,他应当是讲:“谢谢你,嘉言。”
沈邈骑着马走远了,我继续站着傻笑,回味着沈邈方才的神情,冷不妨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额头,险些脚滑上演百年前那位状元一般的狗啃泥。
挽月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来查看,侍卫从地上捡起只被人咬过一口的青枣。
我抬起头来,正巧撞见坐二楼的柳潮倚着窗子大笑。他手中还拿着一只青枣抛来抛去,作势要扔下来,砸我个头晕眼花。
我气得想将柳潮拖下来恶揍一顿。
“挽月……”我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去买只寒瓜来。”
挽月十分为难,犹豫道:“这……这时节哪里寻得到寒瓜呀。”
日哦。
可真正将我砸了个头晕眼花的,倒不是柳潮那狗啃过的青枣。
沈邈又邀我去了缀锦阁,我本来十分欢喜,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砸到了冰窖里。
沈邈道:“……一来是为了谢谢小公子的吉言厚礼,二来是提前与你道别……”
“道……道别?”我瞬间懵了。
我坐在沈邈跟前,眼泪不值钱地就流了下来,淌进嘴里面,咸得发苦。
我不明白,不明白呀。为什么这辈子缩起尾巴活,沈邈还是要同我告别呢?
沈邈似乎也被我说流就流的泪吓到了,手足无措:“小公子……你你别哭啊。”
他急忙解释道:“陛下觉得我年龄尚小,须得去青州历练纪念才堪大任……约莫……约莫是去四年……”
我这才恍过神来,连忙用袖子擦干眼泪。
皇帝老儿要讲沈邈外放四年,许是瞧上了沈邈的才干,待他回来便是要予以重任了。
我心中又替他高兴,又舍不得:“那我先祝沈大哥一帆风顺、前程万里!”
沈邈看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说:“待我回来,小公子便要长大了。”
沈邈走的那天,我没去当面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