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喜欢的。”
柳潮白了我一眼:“那不就得了吗?”
这烦人精……
过了一会儿,沈邈回来了,乔迁宴也正式开始。我看着沈邈站在宾客中间,与众人推盏相谈,别人的奉承话、祝贺语,他都巧妙应下,一切都那么娴熟、那么不卑不吭,又那么陌生。
柳潮在我耳边小声说:“沈远之这样也好带劲哦。”
我既觉得柳潮与我谈论沈邈这个场景有些荒谬的好笑,方才还炸烟花般的心情又不自觉地低落下去,竟是怅然若失。
我终于明白方才推开门见到沈邈后,那隐隐约约不分明的心绪是什么了。
高大的、有为的、谈笑风生时被众人簇拥着的沈邈,正是上辈子让我悔恨无比的,觉得他本该拥有的人生。
我那时候从河边跳下去,心里想的,便是苍天可怜,将我那状元郎被毁掉的一辈子重建才好。若是能见这样的沈邈一眼,只消偷偷的一眼,被放进油锅里炸脆了我也甘愿。
可是真的看到他才晓得,我心里面充斥的哪里只有甘愿的欢喜呢?
我竟然想念起那个被困在后院里读书的沈邈,我们像两头相互憎恶的野兽,用近乎杀死另一只兽的法子交欢,可他是我的。
眼前这个人,他是我的沈邈,又不似我的沈邈。
第17章
我上辈子也是预备过乔迁宴的,就在沈邈走的那一年。
我与沈邈成亲后,依旧住在柳氏主支一脉的大宅子里。这柳府就像一只巨大的怪物,各院的眼线、庞杂的规矩都是它的爪牙,非得把你撕扯得同他一般面目全非才肯罢休。
我在成亲前便与将军夫人,也就是我那亲娘商量过搬出去住的事情。却被她断然拒绝了,让我与一个家道中落的男人结亲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她说我的将军爹,见了喜欢的女人便抬进府,生下来儿女又抛开不管,只偶尔打骂教训我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子,却又喜欢一府人和和睦睦的假样子,我若是为了个男人搬出府去,他为了面子怕是要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怎么能让贱女人们生的杂种把我儿的爵位抢走了。”她面容狠恶。
我虽不知道她的狠恶几分是为她自己,几分是为我,但还是暂且将计划搁置了。
直到某一个中秋,我与沈邈都喝了些酒,他那天也难得的心情好。
我问他:“阿邈,你……你除了做官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有些醉意的沈邈看了我很久很久,月光都在他发尖凝成了秋霜,他道:“能寻一处清静地方读得圣贤书,说与二三子(1),我愿足矣。”
我侧身亲了沈邈一口,他的嘴唇凉凉的,带着酒香味。
我在第二天就开始寻找僻静的好宅子,打算在旁边再建个书院,捉来些没有爹的小崽子,让他们围着沈邈叫“夫子”。至于什么柳宅,什么爵位,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我也没再找我娘商量,反正她也不会同意,而是直接告诉了将军爹。我被将军爹又往死里打了一顿,待屁股上的伤好了之后,拿了银子欢快地滚了。
可当我置办好一切,要带沈邈去新宅子里好好的生活的时候,他被我娘的一壶茶毒死在书房。
从此没有了乔迁宴,没有了书院,没有了被小崽子们围着转圈的夫子,那宅子也被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我坐在沈邈的新宅邸里,想的都是旧事,脑子里出现着只元旦灯市里的跑马灯,把过往糊成数面鲜艳的彩纸,团团直转、一戳就破。这顿饭吃得酒肉不成滋味,若不是沈邈的小厮喊住了我,浑浑噩噩站起身的我就要同其他人一样直接回去了。
“侯爷!”一个小童急急唤道:“我家大人想请您一叙。”
我这才晃过神来,看了看这个喊住我的小童,觉得他面目有些可憎。“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哪个晓得他也曾是我家的人呢?
那小童将我带至内院的后厅里,又沏上茶:“大人还在送客,侯爷您稍等片刻。”
我坐在椅子上,打量起四周来。纵然这间屋子不是会客的正厅,那也收拾得太朴素了些,除去桌案软椅一应必备的东西外,就只放了些兰草、字画。
我不知道沈邈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单独讲,心里忐忑不安,眼睛来回地瞟挂在墙上的字画。
咦!
我不由得瞪大眼睛看——这,这怎么像是我驸马爹写的字?虽然说将先贤或长辈的书法装饰房间并非是什么怪事,可是驸马爹写的东西怎么挂在沈邈的房间里?
还不待我仔细辨认,沈邈已经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一个盒子,我下意识地起身喊道:“沈大哥。”
沈邈带着歉意道:“让你久等了。”
我连忙挥手,却见沈邈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我:“劳烦你留下,是为了这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