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觉得自己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人难过,实际上不过是由两种欲求牵引着、推搡着前行。我惦记着前一世的求不得,明明坐在忘川边上就发了誓,却还是犯贱地伸出手去碰,妄想留下个肮脏的手印,又贪恋着有个人能听懂我所有心声,牵束光照一照那处阴暗的、霉灰都不屑光顾的角落。
所以我意识到自己被夹在两种欲求之中时,迟迟拿不定主意,不敢推开,又无力纳入怀。
到头来只说得出个无济于事的“对不住”。
沈邈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别说这样的话。小言,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窗外的风吹得横梁、桌椅都在打转,我开口,不知道是说给沈邈、说给柳潮、说给自己听,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说得混乱:“我……我这话自己都觉得作呕。远之,我……我真心喜欢你,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柳树下摔了个狗啃泥的小破孩,那时候起我便觉得你样样都好。对子澜你,我也不明白那算不算情爱,但……但我总觉得你该在,在心头……我离不开你,却又不知道是哪一处。”
沈邈和柳潮看着我,面目、神情都逐渐模糊,像挂了层水雾。我倒愿意他们将我打一顿,打得狠一些也好,而不是这样不言语。
“听起来蠢极了,也贱透了吧……”我抬头对沈邈说,像最初那般称呼他,“沈大哥,虞嘉言五年前便披着副乖巧皮囊在你身边打转,可内里不过是个懦弱又自私的小人。”
我还想对柳潮说什么,却被不知觉间掉下来的泪水封住了喉咙。我心说:话还没有讲完,虞嘉言你哭个狗屁东西。
可我抬不起手去擦,也无人替我擦。
柳潮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暴躁的转了几圈,说了句什么,到我耳边只作了杂乱的嗡鸣。然后他推开门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沈邈也站起身,然后他在我面前蹲下,欲言又止。
他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又用衣袖柔软的内层擦干了泪,最后也起身走了。
我呆呆地坐在房间里,脸上又不争气地覆了层新的湿意。
那个吻的温度却早就散去了。
没有人再走出门去,亦无人回来。
这一天余下来的时辰,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的。
第二日,我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挽月推门进来,我立即站起身,盼着她像往常一样提起门房传来的消息。
但挽月只是替我换掉了杯中的冷茶,她或许看出了我状态不大对,想说几句宽慰的话,我挥手让她退下了。
屋中便又只剩下一个人。
茶水甫一入口,烫得人舌头尝不出苦味。我低头发了发呆,鬼使神差地把茶盏里的水倒进了砚台里。
墨碇转了许多圈,待我惊醒过来,茶水早变作了浓黑的墨汁,一旁的鱼卷着尾,准备跳出来扇一尾巴这暴殄天物的人。
我连忙推开门,大声唤守在一旁的人端来清水。
挽月也赶了过来,她关切地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砚台上的浅坑,低着头说:“叫人……叫人备好马车……”
第54章一条逃跑的鱼
马车先驶向了沈邈家中,那里离公主府近些。
我其实并不晓得,柳潮与沈邈愿不愿见我。他们昨日相继离开,更不曾像往日一般着人传消息与我。
踏上马车时,我告诉自己,他们昨日那样走掉,兴许……兴许是为了缓下来想一想,而非是什么决绝的意味。
倘若他们愿见我,我也怕自己开口不成字句。
思绪随着车轱辘打转,待马车停住,挽月遣人去通报时我才反应过来,将人叫住了。
我真是昏了头,这个时间,沈邈应当公务缠身,不在家中。
沈府的大门紧闭着,主人还未归来,墙檐上长出一截光秃秃的枝干。
我心里猛地空了一处,对着侍从询问的目光,我低声道:“去柳将军府上吧。”
柳潮向来是点了卯就溜,休沐与否对他而言不过是需不需要多走一趟路的区别。
站在柳府门口,我忽地想到那日柳潮托门房讲的话,说我不愿意见他,他便一屁股坐死在公主府的石狮子下面。这事柳潮说得出来,更做得出来,不像我,我若是被拒绝了,只敢从石狮子旁边打个洞钻走。
将军爹今日不在府中,管家闻讯后急忙赶出来,又恭恭敬敬请我落了座。
我叫住正吩咐下人准备茶点的管家:“子澜在吗?”
管家急忙答道:“小的这就让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