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实在是一个极富占有欲的姿势,让黄椋心里很不舒服。
他并不擅长自欺欺人,同学朋友之间并不会产生这样有力的搂抱,以午犀的性格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是一种对他来说除了表达亲昵再也没有第二个用处的行为。
远处两人像是在说些什么,午犀的身体向黑色皮衣的方向倾斜,黄椋掏出手机拨了午犀的号码。
“嘀......嘀......嘀......”
他的脸色在机械的嘟声中无法遏止地沉了下去。
黄椋心里清楚午犀的手机向来是静音,接电话全凭缘分,但此时此刻,他却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怨念,忍不住开始思考,心中有牵挂的人,手机也会常年难以联络吗?
“......喂?”
在电话堪堪响过十一声的时候,午犀在通讯中一向显得非常平淡的声线突兀地响起。
黄椋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食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是我,你现在在哪儿呢?”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刚刚忘了跟你说,过几天我要和几个朋友聚一聚,你也一起来吧?”
“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说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午犀的声音落在黄椋的耳朵里有一些细微的紧致,“我现在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腾出时间。”
“嗯,好。”
黄椋挂断电话之后没有再停留,像是自嘲似的低低笑了一声,发动车子离开了。
“你好点了吗?现在能站稳了吗?”刘骁牢牢搂着午犀,把他整个人的重心负担起来,一点也不敢放松,生怕午犀就这样蹶过去。
“吃了你的糖,现在好多了。”午犀苍白的脸色终于逐渐回暖,感觉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
“往常只是听说你身体弱,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刘骁看他确实好转了,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一步,“怎么样,你是要再缓缓,还是现在就往老于那儿去?”
午犀刚从低血糖中缓过来,本还想着黄椋刚刚那通奇怪的电话,被刘骁这么一问才回过神:“先去于教授那儿吧,他给我发的信息里说还少些资料。”
黄椋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是朋友圈里公认的最有前途的人。
他那时满脑子按部就班的观念,有一个循规蹈矩的理想,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二十五六七八岁结婚生子,三十岁事业有成。
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他不管不顾在午犀楼下当门神的那天夜里,不属于他的万家灯火曾透过遮掩不住任何东西的落地窗明晃晃洒在他身上。
他看着朋友圈里当初和他纠缠过的男孩如今已为人父,老是追在同桌屁股后头的不着四六的后进生数年后美梦成真,把当初捧在心口的人搂在怀里,成了自己的少年的守护神。
那他呢?
那时多年平静之下一场梦碎,血淋淋的现实世界碾碎了他战战兢兢堆叠起来的脆弱理想,他浪费才华虚掷光阴到纸醉金迷当中,他后悔了吗?
终于到了他后悔的时候了吗?
黄椋时隔八年,又好像回到了那个警车和救护车响彻云霄的午后,再次觉得浑身发冷。
而午犀就是在这样一个,黄椋总是觉得不足的时候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在夕阳下拿着一支画笔专心致志地描绘他皆有可能的未来,在埋葬理智的床上硬撑着的少年气概,告白后楼道里转身的刹那发尾掀起的风。
这年轻而充满希望的一切让黄椋逐渐暖和起来,浑身上下在逃离的同时叫嚣着想要接近的欲望。
原来他黄椋对午犀的喜欢,说是一腔热血的迷恋,到底还是这样一种复杂而浑浊的东西。
黄椋已经三十岁了,他对炽热而朝不保夕的恋爱已经像是细胞的老化一样失去了兴趣,他终于肯承认自己骨子里就渴望平静安宁,对浪荡这种事情,生来毫无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