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值得?你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也会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
布鲁斯敢保证自己的心跳绝对超速了。他正待反驳,卡尔忽然加快语速。
/海洋,火山,极地,回归。/
【稍等,你一猜一个准。我的妈呀什么,认真的吗!又来这一套......又来?认真的?】卡尔不知看到什么,音调拔高地喊。
不需要他解释,另一个机械合成的女声已经传入了通讯器。【‘基地已启动自毁程序,协议通过,请滞留人员尽快撤离。倒计时开始,300,298,297......’】
/命运,人类,造物,反对。/
卡尔第一反应是看向隔壁房间里的培育仓。【布鲁斯,我得告诉你,在这个档口我又多了个新能力,吵死了!该死的,啊啊啊......不,不,我听见他们还活着......那些‘实验体’,他们有心跳!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老天啊,我几乎听得见哭声,到处都是哭泣和哀嚎......这不是幻听,我敢肯定。他们在哭......】他在尖叫。卡尔在痛苦地尖叫。【声音越来越大,还有水声,电流声,风声,气泡破裂的声音,歌声,笑声,电动机器在嗡嗡响,树木被砍到的树叶簌簌,杀死羊羔的叫声,电锯,“别走杰西卡”,“我要买歌帝梵”,“你还没睡觉”......】
/梦魇,清醒,阳光,火苗。/
【270,269,268......】
“听我说,卡尔,你救不了他们!你只能救你自己。”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太吵了,什么声音都有,我要疯了!那个孩子在在咳嗽,货船沉没了,所有人都在尖叫;伊芙狠狠删了布莱克一巴掌。布鲁斯,说点什么!(倒地声)】
“卡尔,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控制住你的听力。”布鲁斯大吼,手心全是汗水,通讯器变得湿滑,要掉不掉。
【我在尝试,我在尽力,布鲁斯,继续说点什么!我很难分清我是在幻听还是真的听见了,我听见培育仓里传来哭声。我又听见枪声。听力很难控制。】卡尔语无伦次地大声说。布鲁斯确信卡尔几乎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
“卡尔,培育仓没有活人,它们没有醒过,它们从未拥有意识。你对性有了解吗?它们更像精子,一次□□产生上亿条,最终却只有一条能成为胚胎,那时它才拥有生命。从未醒来的事物就不能被称为生命。”
【你在安慰我,布鲁斯!我们都不完全这么想,但我们都知道我救不了任何一个实验体。他们还在成长,还没有做好准备出生......胎儿是生命吗?】
“我......”布鲁斯没法说下去。他想要郁闷而愤怒地嘶吼。我不知道,卡尔,这是个从未被解决的问题。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个问题。我宁愿他们是,我问了我自己我为什么这么希望,然后我发现这是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基因,我不是人对吧,那么我是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Kal吗?心跳声,我开始无法判断心跳声到底从哪里传来了,这像是个错觉,可能他们早已死去,可能他们确实从未活过......谁有权利给予我们生命?】
“一个答案是上帝。”
【你的答案呢?】
/气泡,香槟,辛辣,光。/
“我还没有想好。”布鲁斯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茫然。这就像被打开的易拉罐,一边滋滋漏气,一边往外冒泡。“我承认我还不知道,我想过很多答案,我想过我们有没有资格夺去生命,我还不那么确定......”
【而我在想我的生命,布鲁斯,这里没有交通工具,没有生活用品,没有补给,没有人,什么都没有。我突然发现,我就算走出基地,步入的也不过是冰天雪地。】
卡尔的语气陡然沉着下来。除去惊慌,他音色本身的温柔和介乎成人与少年间的沙哑变得更加明显。
无能为力的感觉再一次狠狠揪住布鲁斯的心脏。他怎么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自己都无法主动联系他人,他的帮助到此为止。
/不。/
布鲁斯跟随卡尔沉默。奇妙的是,伴随他纠缠他十年的恐惧与愤怒也在此刻消弭,他忽然获得了正视记忆里暗黑小巷的勇气——这勇气一直潜藏在他的骨髓中。
/寂静,清风,雪花,温暖。/
“你是对的。”布鲁斯说。“你确定选择放弃?我不希望你这样选择,但我会尊重你。”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卡尔失笑,笑声怪异地失真。【放弃似乎不该是我的风格,我只是想要弄清楚......不,没什么。我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是我确确实实跑不动了,你听不见,我快要疯了,我一直在努力克服它,但我站不起来。我想过一瞬间,我或许该陪我的“物种”一起消失,但这是不负责。如果我能做到,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如果任何时候有任何机会,我发誓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生命。可惜我甚至救不了我自己。】
“我也发誓。”布鲁斯低声说。“你能动吗?”
【还不能。】卡尔苦笑。【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了。完全不听使唤,动不了。我感觉不到我的腿。】
【60,59,58......】
“卡尔,你认为什么组成了生命。”布鲁斯安静地问。“我想过责任,关联,义务,债款,补偿。甚至仇恨。你呢。”
【爱?这个单词蹦进了我的头脑。几千英里外的一家人正在离别。大洋彼岸正在举行一场葬礼......那本该是婚礼,但意外无处不在。南半球有对朋友,一个拼命挽留另一个不去参军,另一个则坚持不动摇。】
“爱,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