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歇也别在这里啊,咱们打个车回去吧。”我觉得苏忆北今天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我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刚按完密码解锁就被七八个未接来电吓了一跳。晚上在派出所只顾着和对方扯皮,始终没看手机,这些电话都是方墨打过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按了回拨。铃声只响了几下就接通了,方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咋回事啊?晚上想喊你出来吃饭的,怎么打都不接。”
“出了点小意外,进派出所了。”
“啥情况?怎么就进派出所了?”方墨的口气似乎有些着急。
我偏过头瞅了一眼苏忆北,“没事。就是跟别人起了点冲突,现在已经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
“还有苏忆北。他在我旁边。”
“你们还在外面?”
“嗯。”
“在那别动,我来接你们回去。”
“不用了吧,我们打车回去。已经很晚了,不麻烦你了。”
“我本来就在外面。你发个定位,我马上就来。”
“不用了,真不用了。这边离我家不远。”
“好吧……那你们赶紧回吧,到了跟我说一声。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和我说今晚的事情。”
“嗯,知道了。”我挂了电话,朝周围望了望,发现斜对面有间奶茶店。我拍了拍苏忆北的肩膀,“小北老师,你在这里别走,我去买个东西,马上就回。”苏忆北只是瞅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买了两杯热奶茶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苏忆北,他吸了几口,似乎终于有了力气,“咱们怎么回去?”
“我刚刚叫了车,估计快到了。”
“哦。”
苏忆北又低下了头,我也打消了交谈的念头,留神瞧着附近开过的车辆。
一辆车停在路边,我确认了一下车牌号,把苏忆北从地上拉起来,“走啦,回家吧。”
终于进了家,我长舒了一口气。这么一番折腾,我也没心思做菜了,便准备下几注面条打两个荷包蛋凑合着吃,苏忆北没有反对,只是说去洗澡。
面煮好之后,我去叫苏忆北,他的房间亮着灯,走到门口一瞧,他背对着我坐在桌前,开着小台灯。我便叫了一声“小北老师”,但他没理我,我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动,我只得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终于回过头望向我。
“面煮好了,出去吃吧。”
“我没爸了。”
“啥?”我竟有些愣,“你说什么?”
“我没爸了。”
“什么叫…你没爸了?你那时候不是说,你爸爸他病好了吗?”
“那是我骗你的。肝癌晚期。我回去没一个月,他就走了。”
“那你今年过年……?”
“我是回去了没错,只是没进家门罢了。我在酒店住了三天,就回来了。”
“和你妈有关?”
苏忆北突然轻声笑了笑,“你要听吗?”
“先把面吃了吧。你不饿吗?待会要凉了。”
“嗯。”
那天晚上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和苏忆北同床而眠。房间里很静,只有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大部分时候我沉默着。后来他终于睡着了,我起身关了座灯,房间陷入黑暗,像极了灿尧走后的那些夜晚。
——
“我出生那年我爸已经三十五岁了。据说我妈是跟他相亲认识的,当时我爷爷奶奶催我爸结婚,两个人来往了几次就决定结婚。打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爸跟我妈感情不好,我爸有时候要么回家很晚,要么在单位睡,但他对我还算可以,我妈管我管得很严,他就经常带我出去玩,甚至有时候是背着我妈。”
“我爸年轻的时候当过知青,在北大荒,按照当时的话来说,就是成分不好,因为这个,再加上自己性格原因,他在S城去的那批知青当中,人缘特别不好。有一年冬天特别特别冷,他去了两年还是不适应,就病倒了,高烧,躺在床上没人管,后来是一个男知青背着我爸在雪地里走了十几里,赶到卫生所,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就因为这样,我爸跟那个男青年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后来知青返城,他们回了S城,都在S城有了工作,我长大一些之后,我爸不止一次带我见过那个叔叔,叔叔待我也很好,总是买东西给我,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事,但我总觉得我爸跟叔叔在一起的时候,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和他在家里完全是两样。他们俩总有很多话聊,有时候还会突然唱起歌。叔叔小提琴拉得很好,但他说自己拉得不如年轻时候了,因为好多年里小提琴是资产阶级的乐器。”
“后来我妈就怀疑我爸有外遇,她就一直想法设法找证据,终于有天晚上她装作去舞厅跳交谊舞,杀了个回马枪,回家就看到我爸和叔叔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我妈当时就炸了,她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但估计她怎么也没想到抢了她男人的也是一个男人。”
“这件事当时闹得半个S城都知道了。我妈到叔叔的单位和父母家大吵大闹,叔叔本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就吞了安眠药,发现得太晚,没抢救过来。之后我妈跟我爸离婚,没有一个人赢了,我在学校受尽了指指点点,我妈便带着我搬家了,过了两年跟另一个男人,也就是我后爸,生了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