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入河中又一次死不去的梅子青苏醒之后无心烹调美食。坐在篝火旁烤干身上。一手拨弄着手上草戒指,双眼望向那缠绕的草梗,不知疲倦。草戒指在指间转啊转。
指间那一点路,怎么也走不完。
美好的人如同夏天井水冰镇西瓜中心的那一勺,叫人年年都吃不腻。
交出锁寒窗一是违背师父遗命二是那人更不可能助他救踏雪三是这取的办法也……不交,他又双拳难敌四手抢不回踏雪。
玄武建议上芥子山修炼。“只要你一日不出现,他不会对踏雪怎么样。毕竟,如果只是一具尸体,根本威胁不了你。”
看梅子青眼底发青,玄武难得读懂了他的愤怒,识相改口。“对不起。反正,踏雪不会出事,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建议你早日上芥子山。解除封印。或许还有与他一战的可能。”
青蛇想了想。“玄武,为什么不把你师兄叫出来?他不是很厉害吗?”如果他能救踏雪,青蛇觉得这人也不算太坏。
玄武和梅子青同时看向他。
梅子青眼里的希冀的火星一闪而过,迅速湮没。“他不靠谱。”
玄武扶额同意。“至少现在,还差得远呢。”
青蛇一听这话,尾巴都绷直了。兴奋莫名喊道:“我同意玄武的想法。踏雪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也不喜欢你为了他,傻乎乎去跟薛如银同归于尽。”
乌云看梅子青似乎被说服,上前一步要说话,被白虎捂住了嘴。
梅子青痛苦地闭上了眼。“你让我好好想想。”
“要多久?”
“今晚。”
“好。”
玄武留他一人在原地冷静。白虎带着乌云跟上。青蛇缠着玄武问他你师兄是不是经常靠不住。
月色下,梅子青戴着草戒指的手指一点点往前伸长。一节节渐渐变粗,现出树干一般的褐色。只有上面挂着草戒指的无名指还维持着人形。
一个人,看着自己变成草木摇曳风中的手掌,发出心底的疑问。“我究竟是谁?”
师父叫他豆丁仔。水牢前看到的那孤狼眼里有着和他一样的不舍与依恋。踏雪说他是前世恋人。方圆镇的村民曾奉他为神明仙人清,后又如野兽般驱逐它。他做了二十七年的人类,大梦说他满身妖气,薛如银要杀他卫道。就连好不容易相认的师叔也问:“你到底是人是妖?”
次日清晨,梅子青仗着昨夜喝水受到阻碍的记忆,带着五灵宠找到了那断流的河水。滔滔江水滚滚逝去,耳边水声如雷贯耳。走到江水的另一边,万物静谧如同雪后的天地。烧鸡展开长翅绕着河水断流的地方转,迎面撞上不明物体。
玄武长眉飘飞。“就是这里了。”
问过菊知秋,梅子青俯身割开手臂。鲜血滴入河流中,变淡,如丝飘远。血腥味去到的地方下起雨来。梅子青这边艳阳高照。雨水就在太阳底下一路下过去,雨水落进河里。障眼法被破。滚滚的江河一点点现出它本来的面目。江河激荡,在弯道打转儿,从山崖上跌落万丈深潭。
梅子青等人站在瀑布旁边往远处眺望。扇形的平原土地肥沃。被田埂切割开小方块的田地上种满了药材。蛇莓红红的果子只有手指头那么大。点缀在那绵延千里遍布山野的茉莉绿叶之间。马齿苋挺拔修长的节梗似乎要与一旁枝条苍虬的梅花树试比高。参天的毛竹轻轻松松占据此地制高点。一丛毛竹,只在彼此之间分高下。秋菊已开。鼻尖阵阵淡雅清香。盛开的秋菊上空,站着一位风姿卓越的男子,右手挎着篮子正俯身摘花。
此人一头姬发,面容精致似人偶。声音雌雄难辨。纱衣轻透罩在妖娆细柳腰上,叼着银质烟斗的红唇美艳不可方物。察觉到外人目光,转头朝他们看来。杏眼圆瞪,怒时反笑,同时放出无形威压,生生把自己拔高了两倍般。脚下生风踩着虚空步步往前。
一眨眼的功夫,人已越过千里平原飞上瀑布来到梅子青面前。
这人一手夹着烟斗,朝天吹了一口烟雾。居高临下的雪白脚尖在梅子青额头上轻轻一点。梅子青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去。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众灵宠想出手拉他起来,无奈身子像是被铁链锁在当场,动弹不得。只能着急地看着眼前一切。
那人的冷言冷语压过瀑布水声,像大雨朝着每个人撒泼下来。“梅子青你可有本事了啊!把自己给我整失忆了去?在千里镜里问我你自!己!家在哪里?你怎么不去死一死试试?”
菊知秋说过,他们三兄弟下山之后,君子园只剩下一人,那就是,脾气堪比火箭筒、能力超过天王老祖宗的“兰姐姐。”
梅子青不说还好。这名字一喊出来,兰语香心中堵了二十三年的那口气,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好啊!你小子!百八十年不回来一趟。一回来身后这一二三四五,你!我让你下山跑个腿给那俩逆子送个千里镜。你个天杀的给我送了二十三年才回家?!呵呵!你一向爱热闹。家里还真养了这么一窝小东西。难怪忙得没空上山。”
兰语香的愤怒里夹着二十三年被遗弃被忘记的委屈。“行啊。南岭魔族狼母是你生母。青姑是你的阿妈。西海龙王十三太子是你唯一的师父。你可了不起了!我不就是手贱点化你这小子的一个陌生人吗?”
兰语香越讲越气。偏偏梅子青是真的什么都忘了。低眉顺目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听骂,一声不吭。兰语香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闭嘴不说了。
修长的手指一翻,一丛开得正艳的秋菊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连根拔起,倒在田埂上。一覆,又种回去了。只有松散的泥土还记得方才被灭族的伤害。
梅子青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抬头看着兰语香飘飞的纱衣。
兰语香腰间千里镜嗡嗡响。菊知秋在千里镜那头哭喊着:“兰姐姐手下留情,要打打小青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兰语香全当听不见。二指并拢,朝身侧一划。参天的毛竹顺势倒下。切口平整如同被一刀切过。
梅子青一脸疑惑,兰姐姐怎么在自家大搞破坏?难道他其实不想我到芥子山来?
兰语香手上没动,就这么低头瞪着他等他醒悟过来。梅树枝干处凭空出现一把银晃晃的斧子。在梅树干上比划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