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的,没事。”
“啧。”汪贺西凑过去放低了声线问他,“那我下面吃不吃?”
王雨旗最烦他这副动不动犯贱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凑近了去,笑眯眯讲:“吃。赶紧去整个刀削的,我可饿了。”
汪贺西也冲他笑:“你再过来点我就亲了。”
“可不敢再靠近,忍你恶臭口气很久了。”
主席掉头就走,一言不发去厨房下面条,徒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没多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起了晚饭,简简单单的面条,食物的味道飘满整个饭厅,竟也有了那么点宁馨的感觉。他们不讲话,吸`吮面条的声音在这份安静中逐渐变成一种极具情|欲气氛的互动,小心翼翼地、羞怯地潜藏在热气里,很快催得他们两个面色发红,额头冒汗。汪贺西罕见地保持沉默,只是时不时偷看一眼对面的人,觉得任何言语也无法胜过此刻这幅画面。不知他小心翼翼的雀跃的心情有没有传递给王雨旗,王雨旗也罕见地收起了泼辣做派,吃得规规矩矩,举止克制。
“那个……”“那个……”
“你说。”
汪贺西看王雨旗吃完了,放下碗筷讲:“我去洗碗。”
“哦。”
王雨旗别扭地坐了会儿,又去沙发那正襟危坐几分钟,四处打量汪贺西的家,好像自己不当心撞破了少女的心事一般困窘。他此刻才开始懊悔:自己没事跑人家里干什么?这不是人家讲的千里送菊,礼轻情重么?好在汪贺西似乎比他还规矩,收拾完厨房后出来毕恭毕敬问他:“喝点什么?”
“不喝了。”
“要不要看电视?”
“这时候看什么,新闻联播么?”
“新闻联播你仔细看其实很有看头。”
汪贺西一板一眼切换频道,电视银幕的光随着画面闪动,打在他们的脸上。阳台外的树影随着夜风摆动,沙沙的响动声若有似无地传来,组成夜曲的基调。那簇鲜红的草莓静静地在微风中散发微弱的甜蜜香气,引来蚜虫啃食,鲜红又粘稠的汁水溢出,时间似乎在此刻凝滞了。
王雨旗在黑暗中闻到了甜蜜的味道。
突然,汪贺西开口:“我给你看好东西。”“看什么?”“你跟我来。”他不知何故有些兴奋,领着心上人去自己卧室。房门打开的那一秒,便是他彻底敞开心扉,毫无防备地展示自己全部秘密的时候。王雨旗睁大眼睛,对着他的床险些没笑出声来:“你怎么用粉红色的床罩?”
“橡皮红。”
“那不还是粉红么?”他抬头打量着房间布置,看见墙上最显眼处挂着一把带有签名的吉他,周围则是形状各异的骚气名人和电影海报画框,王雨旗分不清什么音乐电影的,只是看着某张Diva巨幅照片啧啧感慨:“老汪,你这品味也太gay了吧?比我还gay!”汪贺西拉他去一块地毯前,献宝似地说:“你坐下试试。”王雨旗乖乖坐下,感觉自己跌倒在柔软细腻的羊绒上。“好软!”“对,这条毯子很舒服,我喜欢坐在上面看书。”他抬头看汪贺西的巨大书柜,又忍不住走去那里研究他的藏书。“我其实不喜欢看爱情小说,像《1984》这种对我来说足以当爱情小说来读了。”他抽出这本书,一边翻阅一边讲,“最浪漫的时候就是温斯顿和茱莉亚在绿荫如盖的栗子树下对着对方说,我背叛了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忘了政治,只看到了两个活生生的、胆小怯懦的渺小的人。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汪贺西讲:“在我眼里你是英雄。”
王雨旗听后大笑不止,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书。汪贺西被他这反应惹恼,几乎是提高了声音反驳他:“至少我一个人的英雄。”“我什么都没对你做吧。”“爱情没有道理可言。”王雨旗笑累了,渐渐放缓了呼吸,屋内一时间只有他的喘息声,窗外的树影依旧在摇晃,传来沙沙的声响。月色是短暂如朝露的梦。
“我爸不喜欢我。”汪贺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他好像是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在我小学的时候做过一次亲子鉴定。”
王雨旗挑挑眉,又弯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你不觉得你爸妈很搞笑吗……”
“你呢?你爸妈离婚了么?”
“没有。他们没有结过婚。”王雨旗不知是信了什么邪,看着汪贺西那样的一双眼睛,忽然将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轻说了出来,“我妈还是小姑娘的时候被他强|奸,后来发现怀孕,找了各种办法打胎,没有成功,最后心一软生下了我。我外婆讲最开始所有人都骂她,觉得她是王家的羞耻,于是我妈坐月子的时候从娘家跑了出去,带着我借住在朋友家,凑钱借了房子住。”
汪贺西静静地听着。
“外婆还说我的奶粉钱是卖|淫赚来的。后来她去宾馆做清洁,每天上十二小时班,拿一千多块,再后来又找了个干苦力的活赚外快,起早贪黑干活,干出了一身肌肉。她跟我讲自己什么都不怨,只是恨自己当年太软弱,吃尽苦头,于是有意识地开始跟着宾馆认识的一个客人练打拳。那时候我在念小学吧,以为她可能会嫁人,哭着喊着不要爸爸,她和那个客人后来也不了了之。但是打拳的爱好我妈保持了下来,说要靠自己的拳头保护我。”
“你妈很厉害。”
“嗯。”王雨旗盘腿坐下,一寸寸摸着身下细软的地毯,“后来我发现我是同性恋,吓得第一时间跑去找找我妈,在她怀里哭了好久。她也跟着我一起哭。你可能觉得我有点妈宝,但是,咳……”他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出了事情只能跟妈妈讲,当然也不会管理情绪,只晓得哭。所以学校同学觉得我娘,不可理喻。”
汪贺西按上了他的手。
过去的时光追不回。在绿茵如盖的夜幕下,星辰破了个缺口,你背叛了你的信仰,我背叛了我的。汪贺西缓缓移动手指,最终与王雨旗十指相扣。王雨旗的手心下是柔软的地毯,以及略微潮湿的汗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内的某种情绪突然如流星般坠落,穿过窗外沙沙响动的声音,挂在香柏树上,跌在孔雀的尾羽上,悬在夏日的秋千上,永远出发,无法回航。你无法看清它真实的面貌,只能靠交缠的皮肤感受它的存在。他一动不动看着汪贺西的双眼,汪贺西也用眼睛描摹他微微扬起的面庞轮廓,再次闻到了草莓甜蜜的香味,就从他的嘴唇上逸出。他忽然垂下眼睑,面色绯红。汪贺西不住颤抖的心终于破了一个洞,流出汩汩残缺的爱怜。他扣紧王雨旗的手指慢慢凑近……
“哥!家里来人啦?!”
王雨旗和汪贺西吓了一跳,同时站了起来躲开对方几米远,汪贺西打开卧室门冲外头喊:“啊,我同学。”“我看到门口鞋子了!”弟弟换了拖鞋兴冲冲跑过来,见到王雨旗后愣了愣,随后乖巧伶俐地喊了嗓子,“姐姐好!姐姐又漂亮又帅!”
“咳咳咳,咳咳……你好。”王雨旗尴尬到无以复加,此时开始反思出门的时候是不是粉擦太多了,起了一点女装大佬的反效果。他转过身子偷偷擦了面颊上的闪粉。
汪贺西脸一沉,对弟弟讲:“太晚了,人家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