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道:“有些人不太理解……”
“嗯,那为什么会答应?”我转头问吴程勇“不同意的村户只有一家还是两家来着?”
吴程勇连忙答道:“一家。”
村长显得十分为难,最后牙一咬,道:“市长,实话跟您说吧,要不是安定回来帮我和大家做工作,恐怕半数以上的人是不会支持的。”
“安定?”
“就是村里一寡妇的儿子,十几年前死了,安定就被接走了。不过他经常回来看看,收拾收拾他妈的屋子。再加上他是这村子里出的唯一的大学生,大家都听他的。”村长说着说着,突然就站定了,指着前面一个平房道:“就是这家。”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木栅栏围成的院子、水泥砌的屋子,光秃秃的,但也是直白的、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脑子轰的一声变得空白。
我记得这个地方。
很多次当我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快把我压垮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它,想起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现在,我回来了。
我摸了摸口袋,没烟。于是我低声问吴程勇:“有烟吗?”
吴程勇诚惶诚恐地给我递了过来,我打开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直到熟悉的气味再次涌入肺部,小指才不再颤动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冬天的天空总是没什么差别,不是日丽风清,就是遥远的灰白色。
今天便是这种了无生机的颜色。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安……安定一般什么时候来。”
村长似乎没想到我会对安定这么感兴趣,但还是老实地答道:“往年一般三个月回来一次,今年频繁了些,不过日子不固定,有的时候是上旬,有的时候是中旬,有的时候是下旬。似乎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来看看。”
今年频繁了?是因为他还记得我,想暗中帮助我?亦或是……他今年才调了回来?
这个想法让我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是这种,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包括沈修臣莫名其妙的深情,以及今天这条短信。
我回到家里,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在本子的首页夹了张纸条。
纸是过年贴对联时剩下的,有些掉色,但是还是能看出那股喜气洋洋的氛围来。
在纸条的中央,竖着写了几个大得有些发丑的字:
安定,容川哥哥。中间画了一颗一半的心。
小孩儿当年不会写“容”和“定”,这两个字都是我手把手教他的。我还记得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要写“安定喜欢容川哥哥”,但是由于“喜”的笔画太多,所以就把喜欢省略了,改成了一半的歪歪扭扭的心形。
然后小孩儿拿着纸缠着我给他写了一份,他又在中间画了另一半的心。
最后把两张纸欢天喜地拼在一起,他献宝似的给我看:“容川哥哥,你拿这张,我拿这张,我在别人家的电视上看的,等我们相见,两张纸一拼,你就能认出我啦。”
我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为什么会是我认不出来你?万一你认不出我呢?”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容川哥哥的。”
小孩儿说这话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又明亮又可爱,嘴巴还因为我对他的质疑而鼓起来,像只被误抓上河岸的河豚。
这些事情、他的那些表情还历历在目。
我闭上了眼睛。
小安定,我快找到你了。
第十四章
之后我又去了董家村几次,却没有遇见安定。
派出去调查沈修臣的人倒是回来了,给我递上了一份与以往的调查没什么区别的资料。
我用手抚摸着那句“其母亲抚养他至十二岁后,因病去世,沈修臣被接回京城”。从这份履历来看,沈修臣和安定很有可能是一个人,可履历上村子的具体名称却被人别有用心地含糊了过去。
是他吗?
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