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林榛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在学校来接新生的校车边挨个帮同学安置行李。不时会有漂亮女生甜甜的对他说:“谢谢学长!”林榛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挠着后后脑勺的头发说:“我其实也是新生来着。”
阳光帅气还带着些腼腆的男生一瞬间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站在人群里的苏颜嗤笑一声,给林榛贴了枚傻大个的标签。轮到苏颜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拉杆箱随意一放转身就要走。林榛拉住他说:“同学,用便利贴做个记号吧,以防待会弄错了。”苏颜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接过林榛手里的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顺手扔回给了林榛,自顾自上了校车闭目养神。
苏颜的长相是精致的帅气,和林榛如同邻家男孩般的气质截然不同,这样的人该是哪个集团的公子哥才对。许是因为苏颜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场过于强烈,一上车,偷偷议论他的人虽然很多,却没有一个敢去坐他身旁的位置。直到司机发动了引擎,最后一名学生才慌忙地跑上车一屁股坐在了苏颜身边。那人身上的热气在空调的作用下向四周扩散开来,惹得苏颜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睁开眼往自己身旁一瞟,才发现刚刚站在车下的傻大个正是此刻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长途的旅行让苏颜车祸后还没完全康复的身体很是疲惫,再加上干燥炎热的气温以及大巴内过低的空调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苏颜在心里埋怨道自己真是逞强,早知道这样该让颜氏的大区负责人来接自己才对。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车,苏颜觉得自己跟站在棉花上似的两腿发软。林榛还在帮着大家卸载行李,他叫了苏颜的名字几声,发现没人应,只得先把他的行李放在了一边。待到围着他的人散了大半,林榛才看到远远靠在树下的苏颜。
林榛说不清当时自己心里的感觉,只觉得那个男生像是一只生性温顺却总对外人竖起浑身毛的家猫。
林榛坚持帮着苏颜缴费报到,末了还送他去了寝室。苏颜从前在颜家被伺候惯了多少有些少爷脾气,看着林榛为他忙前忙后地也不觉得突兀。直到林榛安顿好苏颜,转身离开,苏颜也没跟他说句谢谢更别提问他的名字了。
很久以后,林榛老爱拿这事来挤兑苏颜。
“小颜,你说当初要不是我非要送你回寝室的话,我们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以后了?”
两人同系不同班,自然没有分到同一间寝室。苏颜再次见到林榛时,似乎都快要忘记了眼前这个倚着门框笑得只剩两排白牙的人是当初那个傻大个。林榛是来和苏颜他们班班长商量军训结束后两个班级的联谊会的。
大学里的军训本就是让新生们尽快熟悉起来的捷径之一,而大学男生的友谊则更显得直白无比,他们三三两两混在一起,几小时的形影不离甚至有关隔壁班班花的话题就足够让他们好到衣裤混穿的地步。苏颜因为车祸没有参加军训,再加上他对谁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时候的他已经逐渐被排斥在了男生集体之外。
与此相反的是,联谊会上苏颜却成为了女生讨论的焦点,他不像那些经历过□□月份骄阳洗礼过的男生般,一个个早就超出了正常范围的小麦色变成了黑炭。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白皙,不显女气更不会觉得孱弱。事实上这种欢迎却使得他更加被孤立,联谊会才到一半,他就去和自家辅导员请假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曾被颜家暗地里打过招呼的辅导员忙不迭地嘱咐他好好休息,甚至特意唤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专程送他回去,而那个作为护送骑士的人好巧不巧的就是林榛。
教学区和生活区隔了一条马路,每逢夜晚这条马路上却显得很是热闹。赚外快的大学生,或者附近的居民们一个接一个地铺开了自己的小摊位,有些是做工粗糙的手推车而有的甚至就是一块单色的布料上面摆满了待售的商品。苏颜打小没见过这种阵仗,有些好奇,跟在林榛身后走得拖拖蹋蹋。不知什么时候林榛也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开始肩并肩地走在一起。马路不长,没一会就到了尽头,再往左便是生活区的大门。苏颜侧了侧头,望着背后喧嚣的人群似乎有点舍不得。林榛鬼使神差地接口说:“我们再去逛一圈?”苏颜转过脸看着他,眼睛里有些惊喜。
夜市里的东西平常得很,销量却不低。苏颜在一个卖仙人球的摊子前停住了脚步,圆滚滚的仙人球长得很是讨喜,加上卖家特意撒在顶端的各色彩粉,被充电式的台灯一照,竟觉得好看得不得了。苏颜蹲下身,用手指尖摸着仙人球顶端的绒刺。接着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外面那些比较硬的,似乎在比较着二者的不同。然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却让林榛和老板同时直了眼睛。只见苏颜面无表情地用两指指尖拈住其中一根尖刺,接着手一用劲,尖刺就被苏颜拔了出来。林榛直眼是觉得这人竟然这么幼稚,而老板就显得有些不依不饶了。
“诶,同学!你这样一弄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苏颜抬头瞥了一眼老板,淡淡的问了一句:“多少钱?”
刚刚还打了不少腹稿势必要卖掉这盆仙人球的卖家竟一瞬间愣神了。事实上浑身是刺的东西少了一根完全看不出什么差别,而且有过这种行为的也不止苏颜一个。老板报了价格,苏颜朝兜里一摸,什么都没有,钱包大概是忘在另一件衣服里了。这时身旁有人一边递过钱,一边弯腰拿起了那盆仙人球,付钱的人是林榛。
大概是因为没带钱的缘故,苏颜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两人便回了寝室。临进寝室门时,林榛递过手里的仙人球,苏颜没接,只是又顺手拔了几根尖刺说:“送给你吧!”林榛一愣,没想到他会送东西给自己。映象中他似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果然下一秒就听得苏颜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榛好脾气地笑笑:“林榛。双木林,榛果的榛。”
“哦。”苏颜点头,露出一点点笑容:“林榛,这盆仙人球送给你。就当是今晚的谢礼吧!”
林榛的心被那个笑容狠狠地掐一把,他觉得那只竖着浑身毛的家猫好像一点一点地放下了他的防备。他挠挠后脑勺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开口,随即只得信口说道:“那苏颜你以后要是想拔刺玩随时过来找我啊,我就住你斜对面。”
说完两人对看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苏颜第一次叫林榛的名字,那也是他送林榛的第一份礼物,尽管后来小仙人球上的尖刺基本都遭受了苏颜的荼毒,尽管礼物钱还是林榛自己付的。它陪他们走完了那段年轻的岁月,也见证了他们八年的爱情。
情动
五天后,苏颜出院。他的记忆还是一阵一阵的,医生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恢复。索性到目前为止,苏颜还没有跟他们提起林榛。苏颜被接回颜宅后由罗叔照顾着,颜薇则忙着去打点公司。这次的意外让公司里某些势力又蠢蠢欲动起来。原本该尽快让苏颜接手的打算,怕是要无限期推后了。
这日,严薇在公司忙了一夜刚回家,进门便对上了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的苏颜。
“小颜,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的身体需要多休息。”
苏颜避而不答,只说:“妈妈,公司的事情忙完,你该去看看爷爷了。爷爷走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说到这里苏颜有些哽咽,连颜薇也红了眼圈。
颜老爷子是在苏颜大一下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去世的。苏颜接到消息后,买了当天的机票就往回赶,可惜也没见到颜老爷子最后一面。他赶到医院时,等待着他的是一份死亡确认书。偌大的颜家竟没有一个人出现。严薇的几个哥哥对于颜老爷子把颜氏交给颜薇打理一事向来不平,这边厢颜老爷子才住进医院,那边的夺权大战也已经打响了。
当时颜薇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关心自己的儿子。苏颜用与他身份相符的行为,冷静、有条不紊地处理了颜老爷子的后事。然而,在他心里却对这件事抗拒得可怕,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亲人的死亡。
苏颜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颜宅里待了整整两天,第三天早晨终于有人按响了那厚重木门外的门铃。苏颜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开门,门外的访客也是一脸疲惫,身份却让人出乎意料。来的人是林榛,而那时他和颜家却是半点关系也无。
苏颜接到消息后当天就走了,没有通知任何人。还是林榛去找他时不见人影,把室友挨个问了一圈之后,才有人支吾地答道:“大概是家里出事了。”
林榛当时脑子一热,和自家辅导员问了地址请了假也就追了过来。没有那么多钱买机票,只能去挤第二天头班的火车。饶是这样,再见到苏颜也是两天后了。
苏颜看着门外的人不知如何动作,隔了半天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被这么一问,林榛才回了些神,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鲁莽,他硬着头皮说:“就是过来看看你,你这么不声不响的一走怪让人担心的。”
林榛的口气很随便,接近三千公里的路程被他说得跟每天从寝室到教室一般简单。苏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林榛怕他生气又连忙补充道:“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正期末呢!哦,对了!你期末的缓考手续我回去就帮你办,你不用急着回学校。”
不待苏颜有所表示,林榛转身就想走。忽然袖子被身后的人拉住,苏颜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抖,大概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