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蔚在莫文远耳边絮絮叨叨:“小郎君你不是想一展厨名?牡丹游宴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当日众多才子在游花会汇聚一堂,节后定有人为游宴做文章,若菜做得好了,被记录在文章中,得人传颂,便是人在潮州,也可听说小郎君你的名声。”
莫文远打趣道:“此言差矣,即便有人为游宴做序,也是记述牡丹花之美,才子诗情的,谁会有人精心纪录菜品?”更何况他豆腐童子的名声早就传遍大江南北,口耳相传起不比用文章传播快多了?谁知道文章做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看。
王蔚正色道:“此言差矣,小郎君怎知无人精心记录菜品?便是牡丹冻,就已被吟诵,还有人为其做诗。”
莫文远瞠目结舌,为果冻作诗,这么硬核?打油诗吗?
“哎,便是无人记录,我也会应下来的。”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你是不止,对于庖厨来说能够独自操办宴饮,已是不得了的大事,我年纪尚幼,若无郎君从中斡旋,便不会有这机会,此次还真是多谢了。”
王蔚摆手道:“谢甚,你我不必有此虚礼,况且若没小郎君的手艺,便是我说的天花乱坠他人也无可能答应。”
胶冻很是刷了存在感,除此之外,莫文远之前做得牡丹菜,还有在旅社上午提供的菜品也很刷了一波好感度。有些郎君不拘一格,或用金银,或托关系,总归尝到了莫文远做的菜,他们个个都惊为天人,在王蔚提出让他操刀游宴时,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同。
莫文远道:“游花宴有多少人?”
王蔚道:“便是到场宾客就有百八十人,有些人好携妓同行,人就更多。”无论哪个朝代的人都好附庸风雅,身边带才女美妓是游宴会的潜规则,莫文远虽没有接触过,但住在长安,想什么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那些女妓不一定长得漂亮,却一定很有才情,吟诗作画信手拈来,琵琶舞曲无一不精通。
他外表年少,心理年龄不小,对穿一袭火红石榴裙的女妓颇为好奇,心说置办宴会时定要多看两眼。
“若按两百人算,可够?”
“够的够的。”
“分餐还是合餐?”唐以前多用分餐制,也就是从贞观年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合餐制才渐渐兴趣,若是正规宴会,肯定还是每人面前一张矮桌,游宴毕竟更放松些,陈规无法束缚少年郎。
果然,王蔚道:“合餐便可。”
“要准备二百人饭食,小郎君可还忙得过来?若你不介意,我可找些厨子搭把手。”
莫文远摆手道:“不必不必,人手是够的,一旬之前阿娘便遣人给长安去信,人这两日便到。”
“甚好甚好!游花宴一事,可就拜托莫小郎君了!”
“王郎放心,有我在,定收拾出八珍玉食,令来客回味无穷。”
第29章
马车木圆轮倾轧在坚实的土地上,留下两道水平烙印,车上众人头次来洛阳,圆脸瘦脸拥挤在狭小的窗口,试图将他们的脑袋从窗口拔出来。
“红的黄的黑的,可都是牡丹?”
“可不?三娘言此时正是牡丹开花季,别说是洛阳,便是长安的街道上都有数不尽的花农。”
“我觉得他们的花比我们要好。”
“呸呸呸,那你就留在洛阳吧,竟觉得长安不好!依我看,世上没哪个地方,比京中更繁华。”
“我可不是这意思,长安自然是最好的。”
奔波数日,旅人们的精神头却很好,尤其是进洛阳城后,车内人左顾右盼,更有甚者下车步行,傍花随柳,好不惬意。待走到思顺坊某别院门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赶车人一跃而下,昂首挺胸,声如洪钟:“师父、三娘,我等来了!”
李三娘放下手中事务,跟枚霹雳弹似的蹿出门去:“可终于来了!”
……
经营酒肆是门学问,店面装修、招聘员工、算账收钱、制定菜色、训练厨子,单挑出来,没有一件轻松活计。李三娘是无敌女强人,整日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扛起众多杂务。术业有专攻,并不善于管理的莫小远,则自动挑起制定菜谱与训练厨子的重任。
他在现代时,堪称难得的青年才俊,在厨道上的天赋不输从小耳濡目染的御厨后人,更兼之勤奋好学,能够博采众长,不仅学习本邦沪菜,还能同其他菜系的厨师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举一反三,勇于创新。但他性情温和,身上少有天才的傲气,再加上厨师界很讲老少尊卑,他自认才出师没多久,没有能力带徒弟,以至于到穿越时,还没收过徒弟。
谁知到了唐代,为了自家的酒楼生意,小小年纪就开始广收徒,若不是他以自己年纪太小为托辞,不愿意受正式拜师礼,那些年纪是他几倍的徒弟,定时见他便恭敬磕几个响头。
匠人拜师少有束脩一说,正因如此,平日里对师父的供奉更为妥帖。
莫文远还记得去岁过生辰时,一堆彪形大汉跪在地上给他磕头,都快把他魂吓掉了,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原本正在堂前做果冻,听见赵深善气势如虹的喊声,立马一溜小跑来到前院,李三娘比他速度更快点,都已经在招呼车马往院子里挪动了。
见到莫文远,大弟子赵深善立刻双手抱拳,腰弯折近乎九十度道:“师父!”他响亮的招呼声带得身后师弟一同见礼,“师父”的喊声都要蹿天上去了。
莫文远被他们供奉不知多少时间,稍稍习惯了,他连连摆手道:“不必多礼,快随我进来。”
院子早就收拾好了,一群人风尘仆仆从长安赶到洛阳,其余不必多说,歇脚才是头等大事,他们进入屋内,盘腿坐在坐垫上,请来帮忙的妇人赶忙送上馒头蒸饼茶水。狼吞虎咽后,本就很有精神的徒弟们更有精神了,他们打饱嗝,帮忙将碗筷桌子收拾了,随后端坐在垫子上,炯炯有神看向莫文远。
他一共收了八个徒弟,有擅烤肉,有擅雕工,有擅面点的。唐代少见“炒”的技术,在莫文远打了几口铁锅之前,鼎无法应对大部分的炒菜,像赵深善最擅长的炒菜,还是莫文远教他的。
此行共来了四个徒弟,一半都扒拉过来了,而且他的徒弟都顶个能干,莫文远暗自点头,独立筹备二百人宴席,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