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可笑,笑自己遇人不淑,笑自己不辨黑白,更笑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竟以为这人是天下最正义、最体贴的好大哥。
燕赤霞见顾淮瘫坐在地,脸上浮现出一抹莫名其妙的笑,不免有些怔愣,他不懂得为何顾淮知道了那些种种过往,还能笑得出来。
他知道顾淮一定恨死他了,自己欺他骗他,还杀了他的全家。
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亲手除掉,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并不在乎与顾淮的兄弟之情,他要的只是顾淮的肉体,顾淮的灵魂,和顾淮的力量。为了得到这些,他将不择手段。
他一遍遍在内心这样安慰着自己,可看到顾淮那双失去了神彩的眼眸后,内心还是传来一阵刺痛。
燕赤霞惊慌失措地搓了搓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会有心痛这种感情。
他镇定下心绪,强行将顾淮抱进了怀中。
他原先在心中做好了打算,若是顾淮挣扎,他便挑了顾淮的筋脉,让他变成一个废人,静静地等待薄天的吞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淮并没有挣扎,只是乖顺地靠在他的怀中,任他抱起,轻轻地放于床榻之上,就像一只听话的猫咪。
燕赤霞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替他轻轻拉上了被子。顾淮突然一把扯过被子钻了进去,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燕赤霞看到像个蚕蛹一般的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知道顾淮在哭,他不愿意让自己看到他哭。
燕赤霞无奈地叹了口气,唤来了柳儿,吩咐她照看好顾淮,便再次出门了。
顾淮发泄完情绪,从被子中探出脑袋。柳儿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指着他道:“顾大哥你的眼睛好红啊,鼻子也好红。你不会也是只兔子精吧?”
“柳儿,”顾淮瓮声瓮气道,“你能描述一下大哥现在长什么样子吗?”
柳儿饱满白嫩的脸颊上晕上一片潮红,她低下脑袋,笑着小声说:“大哥长得很白,很好看,像神仙一样。”
顾淮又道:“我不是问你这个,你告诉我,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我的头上有没有东西?我的样子看起来凶吗?”
柳儿凑到顾淮脸边,眨巴着大眼睛瞧了瞧,道:“眼睛像黑葡萄一样黑,脸上可干净啦,看起来一点都不凶!”
顾淮稍稍放下了心来,知道薄天的特征已经从自己外表上褪去。
想到自己会被薄天吞噬,顾淮就不寒而栗,他宁愿在这之前死掉。
顾淮在知晓过去的一切后,无数次浮现出轻生的念头,但都被自己压下去了。
确实,他已失掉了一切活下去的意义,他甚至觉得,假如他死了,不光自己能轻松一些,所有人都能轻松一些。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死掉的人要是他?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一个卷入这场争斗的无辜的牺牲品。
他不服气,他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他,应该向他道歉,而不是自己在饱受折磨后自行了断。
他已经够可怜了,凭什么还要再凭白无故地失去生命?
顾淮藏于被子之中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他要活下去,不受任何人操控地活下去。
他把目光重新移到柳儿的身上,开口问道:“柳儿,能讲讲你跟燕大哥是怎么认识的吗?”
柳儿嘻嘻笑了两声,道:“没什么好讲的,就是燕大哥当时从猎户的手中救下了我,还给我疗伤,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跟着他了。”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唔……”柳儿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大概……一百年前……哦不不不,五十年前!”
顾淮又问:“柳儿今年多大了?”
“一百五十岁啦!”
一百五十岁……薄天被捕是在三百年前。顾淮据此判断,柳儿不是薄天事件的参与者,对此事也大概率不知情。
“那你,知道你燕大哥将我带来这里,是准备做什么吗?”
柳儿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到过燕大哥在和什么人偷偷谈论,说是要等一个月圆之夜,再带着你到外面去做法。”
月圆之夜……顾淮心头一跳,连忙问道:“柳儿,今日是什么日子?”
柳儿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笑道:“大哥,你问我这个可就是为难我了,我生在长在山林之中,哪儿知道你们凡人的日子是怎么算的?”
顾淮颓然地陷进被子里。要他没猜错的话,下个月圆之夜,就是薄天吞噬他的日子。
因此,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尽快地,尽快地从这里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