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听到锵然一声响,大概是迦陵手中的兵器落地了。
门外寂然了几分钟,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啸,以及人的骨肉折断的声音,随之,寒烟翠疯疯癫癫的微弱的声音停止了。
迦陵揽紧怀中娇弱的粉红色身躯,如今再无一丝生命气息。
凝渊看了一眼妹妹的尸体,鲜血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流下来,他想,就这样结束了,何等无趣。
“守护者,如今你还有何物可守护呢?”他负手而立,“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她,深爱着她,却亲手结束了她的性命,而我从来不曾动她一根头发,却至始至终被视为仇窛,赤睛,你说我的小妹是不是很荒谬呢?”
“嗯,不错,你只是监禁她、折磨她,有一次抓破了她的下颚而已,确实不曾动过她的头发。”赤睛托着下巴回忆了一下。
凝渊收起双臂上的句芒,转身,“我们走吧,回去为王女好好办个葬礼。”
火宅佛狱的残兵败部们十分苦逼地跟在这位继承人身后离开了。
无衣出来的时候,迦陵还抱着寒烟翠的躯体,一动不动。
他低垂的白发在粉红色的绸缎上颤抖着,像是悲伤已从体内满溢了出来。
隔了很久,“小翠说……”迦陵含糊的语音从地上传了出来,“如果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请我杀了她……我真的想不出办法来…………”他的十指紧握,“无处可逃,我不能把小翠交给那个人,那样她会生不如死…………我没有其他选择……”
身材魁梧的大汉抬起头来望着他,“我太无用了…………”
无衣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珥界主在他的面前摆上了一支白玉簪,一只儿童用的竹剑。他说,“元别已经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你说该怎么办?”
无衣颤抖地指了指那只竹剑。
珥界主把竹剑放了下去,“我是在为你考虑,即鹿是你的妹妹,事情传了出去,后继如何发展你心里有数。”他满是皱纹的脸抬起来,“如果使用得当,剑,也是助力,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吧?”
无衣感到一阵眩晕。
“我不是非要你选择,”珥界主把白玉簪拿在手上,“但是据说碎岛继任者还小,而且因为是女孩,民众不是十分满意,全靠王树殿和太宫在撑,如果冒出个有一半雅狄王血统的王子,对他们不是坏事,对我们也不是坏事,当然,事情最好不要发展到那一步,毕竟元别纵使视你如父,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即鹿就不同了,无衣,我不想你牺牲。”他把白玉簪放进无衣手里。“这样吧,你让即鹿自己选。”
即鹿望着他笑,温柔的,悲悯的,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然后解下从不离身的长命锁,塞回师尹手里,“这个,我不需要了。哥哥,你把它给无伤吧,谢谢了。”
无衣觉得这么多年,自己就是个外人。
殢无伤赶来的时候,逸宗的人已经把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从人群中看到无衣师尹,非常强硬把某物塞给一个白衣男人,然后匆匆离开。
殢无伤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地下停车场无衣师尹才发现他。
“无伤,我……”他喊了一声,整个人几乎要倒下去。
殢无伤把人扶到车里,摆好。“你的眼相,不懂得作假了吗?”
无衣一声不吭地窝进他怀里,毛茸茸的质感包围着他的脸颊。
殢无伤一震,伸手揽住了他的背。
殢无伤说,“你之眼相,与即鹿不同,即鹿眼底澄澈清明,如浅水般透彻世情,而你,”他的手指流连在无衣双眉之间,“浊浊混沌,如同深渊,掩辖在密林一般的羽睫下,涧中偶有波澜,却被强压在温婉的表象下,作出一副可亲可近的容貌来。”
无衣当时躺在这人身下,很不爽的想,真是煞风景到家!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妹妹说着说着媒,就把自己说到了殢无伤的床上?
寂井浮廊对于无衣来说,就像个树洞,凭着对殢无伤的了解,无衣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把自己说的话泄露出去。
在慈光之塔,他一向像个螃蟹一样武装着自己,但是在殢无伤这里,无衣才发现自己是只寄居蟹,偶尔,也要从壳里爬出来透透气。
无衣站在廊下望着他,风雪中的剑者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对他的一切客套、谄媚、唠叨、抱怨照单全收,风雪卷起他的发,银色中掺杂着丝丝黑色,紫色的眼睫低垂,简直就有了一点温情的味道。
无衣从殢无伤怀里抬起头,说,“这么多年,你依旧没有从雪中谜中挣脱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