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顿时语无伦次了,他只不过是个十八少年,什么情绪都显露在脸上,不像丞相那样的老狐狸,藏山不露水的,猜都猜不透。被掌印这样一说,皇帝的脸更红了。
“才不是咧。”皇帝说,抬眼觑觑掌印,转而又看向别处了。
掌印轻轻地笑,说:“现在更红了。”
“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嘛!”皇帝喊一声,叠在一起的两手微微颤抖,不知为何。
掌印没理皇帝,他手上停下最后一笔,左右看了看,喟叹了一声,很满足的样子。
皇帝眉心的那朵梅花,被他的朱砂一渲染,更是明媚鲜活。看上一眼,就能想到大雪漫天,梅花未落。
皇帝抬手去摸摸额头,掌印握住他的手腕,靠近了吻住皇帝的嘴唇。皇帝愣在原地,头脑里忽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掌印披垂的长发还有他半眯着的眼睛。
彼时是七月二十九的傍晚,暮色褪去,夜晚即将来临。
皇帝听到窗外传来画眉的鸣叫,此起彼伏。那时候皇帝不觉得自己是皇帝,而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他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他,仅此而已。
掌印含着皇帝的嘴唇研磨几下,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就像是忽然一冲动,就这样做了。但皇帝没有拒绝他,掌□□里高兴,霎时如春暖花开。
“唔。”皇帝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音,掌印咬到了他的嘴唇,把他痛了一下。
掌印松开他,坐直身子,把朱笔和朱砂碟子放回桌案上。掌印笑吟吟地抬手摸摸皇帝的脸颊,问他:“这回要判咱家什么罪?咱家好去准备准备。”
“你好大的胆子,冲撞龙体,朕罚你一直待在朕旁边,哪都不许去。”皇帝扑过去把掌印整齐的头发揉乱。
掌印揽着皇帝的肩膀,看他的笑容,说:“臣,遵旨。”
皇帝给丞相关了禁闭,原因是丞相抗旨不遵。丞相在山庄里的居所外面围了一层卫兵,一日三餐都是小黄门递进来。
皇帝本以为丞相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丞相并没有。丞相在午后躺在凉椅上小睡,摇着手中的蒲扇,其乐悠哉。
其实丞相难得清闲,至少不用每天批改那些无聊的奏折,他心里还有点窃喜。
丞相知道皇帝想看到的是什么,他偏不让皇帝如愿以偿。皇帝想跟丞相争权了,自古君主和丞相水火不容,丞相当年做过皇帝的老师,这几年一直皇帝吃的死死的。丞相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他一点都不慌张。
将军在路上奔驰了四天,哈萨克斯坦的名马可以日行千里。将军策马闯过了最后一道关卡,再穿过峡谷中一条驰道,出来的那一刻,只见眼前平原浩荡,川河烟渺。
高远的天穹笼盖在头顶,淡淡的流云滑落天际。骏马在这样荒原上奔跑,将军感受到北方旷野里久违的宏大和苍凉,他听到风中的絮絮低语,头也不回地,把万里长城和十万群山,通通抛在脑后。
☆、相思
“新将军来了!新将军来了!”当军营里蓦然响起这几声呼喊的时候,站在大营前头的哨兵、正在生火做饭的炊事、正站着教训给新来小兵的百夫长,全都转过了目光望向旌旗飘扬的地方。
他们听到远道而来的马蹄,像一阵急雨,突然洒落在这荒原上。在军中待了有段时间的将士都知道,那是将军的马,来自哈萨克斯坦汗国,有着湛蓝的眼睛,和黑夜一般的鬃毛。
“新将军来了?新将军在哪里?”几个刚刚招进来的新兵还没有见过将军,一听将军来了,全都好奇地问起来。
百夫长呵斥他们,让他们回营里去待着,将军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百夫长手里握着长矛,他听到那边人声鼎沸。他算了一下日子,这天是七月十九,北方的天穹一如既往的高远,太阳不落,白云不起。他想想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叹了口气,抬起脚步往另一边走去。
将军坐在马上,风尘仆仆。他摘下头上的斗笠别在马鞍上,翻身下马,立刻有人围上来,帮他脱掉披风,请他到将军殿上去。
将军的正殿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自从老将军战死之后,它就被锁上,等着下一任将军来。
副将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铜锁,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将军闻到了淡淡的灰尘气息,夹杂着木头的味道,有种悠远的诗意。
将军看看里头的陈设,跟他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两个月前将军来这里收拾老爹的遗物,装在箱子里,陪着老爹的遗体一路送回了帝都,再一路送进了坟墓。那天他亲自锁上的这扇门,今天又重新打开了。
将军简单地梳洗沐浴过后,穿上玄黑的轻甲。将军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冠,他突然想起在帝都的日子,当时丞相站在他旁边,穿着湛蓝的衣裳,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将军不曾忘记。
将军找来副将问话:“异族的公主被杀了?”
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虽然他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说掌印是一派胡言。将军拿出皇帝亲笔写下的圣旨,铺开来,让阳光照到它。
副将站在将军对面,当他看到圣旨铺开来的那一刻,连忙退避三尺,俯首叩拜。将军喊他平身,说不必拘泥于礼节。副将扶膝站起,拱手回话:“回将军,正是。”
“折子是谁写的?”将军坐在圣旨前,背靠着窗户的阴影,语气安稳。
副将说:“是臣写的。”
将军一伸手把圣旨全数收起来,装在匣子里,放进堆满书卷的瓷缸。将军叠起双手,偏头看看窗外,他看到远处升起的炊烟。
“谁杀的?”
“尚未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