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平的一个小厮是知道宁馥在沈家老宅有什么地位的。那可不是什么冲喜进来不受宠的男妻,那是沈家大少爷的心头肉,沈老爷和沈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更何况这还是茂隽老人的嫡传子弟,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该惹的。“大少奶奶,我们家少爷是景顺老爷家的大公子,与沈大少爷是堂兄弟。按照辈分,您该唤他一声堂兄。”
宁晓枫眯起眼睛:“原来是景顺祖父家的堂兄啊。怎么,这是为何在我家后花园口出不逊至如此难听的地步?是我沈家哪里有招待不周,还是看我沈家哪里有不顺眼的地方?再怎么分家也都是亲戚,都是同一个祖宗,有话直说就好,何必拿个下人撒耙子?”
沈庆平理直气壮:“你家这个下人弄脏了我的衣袖,我不过是要惩罚她一下,结果就她还跟我手下人推搡起来了,甚至把我推到了池塘里。你看我现在衣服都湿了,这还不是你家奴才的错?”
蚌儿直接开了口:“这位堂少爷,我可是亲眼看到是你的小厮倒退的时候把你撞到池塘里的。再说,把你衣服弄脏了,给你赔礼道歉哪怕磕头认错就罢了,难不成你脏了个衣服还要人性命?这大冷的天,非要把一个丫鬟踢进池塘,是否太过分了一些?”
不给沈庆平说话的机会,宁晓枫立刻言道:“哦?既是如此,那就是堂兄的不对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沈家的下人做错了事,你告诉我们,我么那自然会有处罚,哪有要把人推到池塘里的道理?而且既然堂兄被自己的仆人撞进水里,怎么不先找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大冷的天,浑身湿着还站在这里,岂不是要生病了?就算堂兄不愿意去祠堂祭祖来这里消遣,也不能在我们这后园子里受了风寒不是。来人!快送堂少爷去沐浴更衣。记得,一定要给堂少爷换一身全新的衣服,也算是弄脏衣服的赔礼了。至于破坏了莲池里的残荷,我就不追究责任了。”
沈庆平听完差点儿没气死。这都几月份了,还池塘里的残荷。敢情自己这堂堂沈家少爷,还不如惨败的荷叶来得要紧了?他刚想开口,就看到沈晟洪走了过来。他的认知里,沈家老宅沈晟洪是最不能惹的。打人下手极狠。不过他仍旧觉得沈晟洪还是当初的那个人,便以为沈晟洪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大声说:“晟洪,你们老宅的人也忒有规矩了。怎么让个冲喜的男妻在这里吆五喝六管三管四的?!”
沈晟洪是刚刚从祠堂出来,先一步跑回来护着自家媳妇儿的。结果看到妹妹急匆匆往前面走才问了一句,得知是沈庆平在闹事,他就气儿不打一出来。过来想帮着宁晓枫,顺便把沈庆平这个蠢货给拎走。结果居然听到了这么一句。他随后就瞪了过去:“我们老宅的事哪儿容你在这里插嘴!我大嫂向来帮着母亲管家,这也是祖母和父亲的意思,你在这儿惹事,他自然管得!我懒得跟你废话,方才开祠堂祭祖你不居然不去,这是没把我四弟当回事儿啊?这事儿必须得去顺三爷那里去说道说道了!”说罢他直接上去就拉住了沈庆平的胳膊,然后连同他身边的小厮,把人直接给拽走了。
看着沈晟洪的背影,宁晓枫突然笑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蚌儿也觉得解气:“没想到二少爷对付这个货还真有办法。够直接。”
宁晓枫笑着晃了晃头,没再说这件事,而是吩咐边儿上的下人:“你们继续忙自己的,不用把方才的事情当回事。刚刚是谁被欺负了?告诉她别怕,我给她两天的假,好好回去歇歇,这事儿我做主了,不是她的错。不会有人敢找她麻烦的。”
郡城第148章
沈庆平来老宅之前就气儿不顺。他自小就被人夸将来准时个有大本事的人。十二岁考中了童生,那可是舟山城里鼎鼎大名的小神童。可后来年纪越大这脑子不知道怎么就越跟不上了,可到底也比普通人要聪明许多,十八岁也考中了秀才。原本这已经是值得津津乐道的好事了,怎么也是有了功名在身。可偏偏那时候老宅的沈晟丰已经比他早两年考下了秀才,而且还是下茂的头名。
沈景顺是个宠孙子的主儿,而且他小时候是在沈家老宅住过的。他的父亲明明也是嫡子,却因为是弟弟就没能做继承人,最后还要被分出老宅。他永远记得父亲临终前的不甘。所以跟老宅那边,他总是心里赌了口气。孙子一开始被成为神童,他开心得不得了,觉得总算是可以在这上面压老宅一头了。大恒虽然不歧视商人,却也远没有读书做官的人高贵,他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大孙子身上。可没想到,后来居然又被老宅的一个庶子给压过去了。这让他气愤难当,为了能胜过老宅,他这才托人花钱走关系把沈庆平送去了京城。这次沈庆平回来也是为了乡试,可却没有中举。而让他们牙疼的是沈晟丰不止高中,而且成绩不俗。
因此沈庆平也好沈景顺也罢,祖孙二人都是带着气儿来的。表面上,沈景顺身为祖辈还是要在人前做做样子。可沈庆平却不想去祠堂里看着生气,于是方才祭祖他根本没过去。本来这么多人,他去不去老宅的人也不在乎,毕竟沈尚乾本身就不是那喜欢矫情的人。但那不表示他允许有人在他的家里,做出这种故意让自家人不爽的事情。尤其是有蚌儿在沈晟洪那边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沈晟洪又“如实”的转告了父亲。沈尚乾的气当时就顶上来了。这是没把他当家主看啊!
不过当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族里有那么多人都在,沈尚乾还不想搞得那么僵。只是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命人去把沈景顺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关于沈庆平的事,他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
宁晓枫对此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件事算是自己出面处理的,父亲会不会落埋怨他不清楚,反正他很不安。
沈晟倾笑着把人揽在怀里:“你放心。顺三爷那边心里不管多不情愿都不敢造次。毕竟父亲是家主。而且他们那支也有许多人在沈家的铺子和庄子里做事。真要是把父亲惹怒了,无论是族里还是生意上他都落不到好。”
宁晓枫皱着眉头:“不是说那个沈庆平是去京城投名师了吗?怎么说出话来那么脏啊?那哪儿是一个读书人能说出来的话。就是普通的地痞无赖骂人也骂不了那么牙碜。在要不是平日里都是这幅德行,保准不会骂得那么顺溜!”
沈晟倾也听蚌儿详详细细的转述了一遍,他虽然也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但也没有人会喜欢出口成脏的。所以对沈庆平到底是去京城学了什么,他也持了保留态度。“咱们只要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行。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自小就看不起我咱们老宅的人,尤其是看不起我这个病怏怏的大少爷。只是对沈晟洪的拳头比较怵。以前好歹也有神童的名号,如今却是这副模样。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教育人的。”
“嫉妒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敢肯定他嫉妒四弟。不然他不会祭祖都不去祠堂。虽然不是年节,也不是一定要全族人都到位,可他既然已经来了,却偏偏不去,这嘴脸就够清楚的了。”
沈晟倾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所以就算是为了出气,父亲也不会饶了沈庆平的。”
正如沈大少爷所说,沈老爷那可是个护犊子的人。他的儿子他怎么教育都成,别人休想碰一下。更何况自己的四儿子刚刚光宗耀祖的考了个举人,日后那就是有官饷的人了。虽说沈家富甲一方不差那一两银子,可那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就沈庆平为什么不去祭祖而是去自家后花园责打丫鬟还出言恶毒鄙俗一事,沈尚乾让沈景顺必须给一个说法。
沈景顺昨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本来以为昨天沈尚乾没说话这事儿就过去了。却没想到是等着今天呢。可他实在是说不出个理字。只是他对自己大孙子是不是真的骂人骂得那么难听表示怀疑。沈尚乾也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将他带到了一个客房的窗外。
那客房里,沈晟洪正坐在那里质问沈庆平。沈庆平本来就怕沈晟洪的拳头,沈二少那边拳头一攥紧,他就都说了。而且他还挑拨离间:“沈晟洪,你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了?就一个病秧子和一个冲喜进来的男妻你就怕了?这沈家到手的家产你不要了?我不过就是骂了一个丫鬟几句,他就忙不迭过来训我。你也不为你大哥考虑考虑,是不是你那嫂子给你大哥戴绿帽子了?”
这下可算是触了沈晟洪的逆鳞。他最不能听的就是他以前想要谋夺家产的事情,更何况他如今是真心尊重兄嫂,听沈庆平这么一说,他一巴掌就轮了过去,随后又是反正四个大嘴巴。“亏你还是沈家子孙,居然如此恶毒的咒骂下一任家主和夫人!这嘴脏心毒的样子,二爷我今天要不打到你吐血,你也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
沈景顺听这孙子的话,心里震惊非常。在他眼里,大孙子一向温文尔雅谈吐不俗,虽然偶尔大少爷脾气严重,但他从不觉得沈庆平是这样的人。可现在一听,这哪里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秀才,那些市井流氓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不过再管多惊讶多失望,他也不像看到自己的孙子再挨打,所以也不顾沈尚乾在一旁,直接就冲了进去。“住手!”
原本沈晟洪就是配合父亲演一场戏。为的就是让沈景顺心服口服。可后来沈庆平的污言秽语太气人,他是实在没忍住。可既然已经动了火气,他也没打算忍下去,于是也不在乎沈景顺的身份,拔直腰板看着他:“顺三爷,你孙子骂我大哥大嫂,还挑拨我们兄弟反目,这就是您老教的?敢情您今天带着孙子过来,不是给我四弟贺喜,而是为了让我们老宅家宅不宁?”
沈景顺现在是半文钱的理都没有,但一个小辈儿当着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颜面上过不去,也只能脸色一沉:“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沈晟洪冷笑:“您可千万必说我们老宅这边没家教。我本来就是人人都知道的浑人,可好歹我还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至少不会用去别人家道贺的机会挑是非。这说到天边儿,我老宅的家教也不是那最不好的。您说对不对啊顺三爷?”
沈景顺被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这时候沈尚乾才从外面进来。方才他在外面听二儿子的话听得这叫一个舒坦。本身他就是一个性格特殊的人,对那些矫情的俗礼统统不喜。更何况沈庆平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挑拨自己两个儿子,还那么辱骂自家大儿媳,这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伯父,晟洪虽然一时火气大些,到底也没有说出格的话。但庆平可就不同了。方才的话,您也是亲耳听到的。我想这次不用我多说了吧?这说法,您是必须要给我的。否则趁着族人们还没全走,咱们把大家伙儿召集回来,说道说道也是可以的。”
沈景顺哪里能丢得起那个脸。若是那样,沈庆平才是真的完了。于是他只能自己过去给了大孙子两个嘴巴,然后说要发他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不给饭吃。
沈庆平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但沈家老宅这些主子们却是都知道的。听到这个解决方法,宁晓枫微微挑了下眉梢:“这就完了?”
沈晟倾点头:“那你还想如何?”
宁晓枫皱眉:“怎么找也赔几个钱给那个丫鬟吧?那丫头都吓病了。”
沈晟倾递过去一杯茶:“再管是那一支的,那也是沈家的少爷,算得上是主子。哪有主子打了奴才要赔礼的道理。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可从父亲那边看,惩罚了沈庆平压下了顺三爷的气焰就已经足够了。至于那丫鬟,你看着可怜,不妨就跟母亲说一声,母亲自然会有办法让她得些好处的。”
宁晓枫叹了口气,接过茶喝了一口。“也是。我就是还没习惯。”
沈晟倾笑道:“你不止是没习惯,还是因为心地善良正义感强。否则很多是你都不会管的。就比如那林家之事,原本也与你毫无关系。不过这次把林家母子三人带过来我也是有打算的。过两日等家里的事情安静一些了,我就去把他们送去环水湖,让他们先在那里试着能不能大量养河蚌,若是可以,明年再让他们试着种珠。”
宁晓枫一听到养河蚌,顿时就来了兴致。“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在家我也没有其他事。你不在家我就只能在香房里一个人过日子,还不知道你要去几日。”
沈晟倾搂住宁晓枫的腰:“要让为夫带你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嘛……”
宁晓枫眼睛一亮:“只是什么?你只要说,我肯定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