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枫点头:“可不是么。我听孙生说了一嘴。说什么当初三表叔的亲事就是她一定要跟唐家联姻巩固唐家的地位。哦对了,你说顺平侯不是个侯爵吗?很高的身份了啊,干什么还要这么靠家中的女子联姻保护地位?”
沈晟倾倒是对蒋老夫人的娘家有些了解。毕竟是亲戚关系,自小又跟蒋儒璋的关系比较亲近,他自然也会了解唐家的情况。“唐家原本是公爵之家。只不过不是世袭罔替,每一代都会降一级。舅奶奶的父亲那代是顺平公。到了她兄长这代就是顺平侯了。可现任顺平侯的年纪已经极大了,估计也没几年的时间。她的外甥继承爵位,就只是伯爵了,再往后就会更低。一个侯在京城还算能说得上话。可是到了伯又没有实权官职就没有话语权了。久而久之就会被上层圈子隔离在外。而用女子联姻的方法是最能保护住唐家人脉的了。”
“啧啧。这不是等于那女子做交易吗?不过也是,你们这儿啊,真是没什么人权。重男轻女重富贵轻贫贱。不过也是,到了什么时候也都这个样。谁也不用说谁了。”
尽管沈晟倾昨天说过,他们不要什么压惊的东西,更不需要蒋府再做什么,但第二天蒋儒璋还是带着孙生和几个奴才送了一车的东西。
这一次他们过来走的是人最多的那条街,而且马车上还挂了相府的符旗,虽然这么做是为了让人们自动自觉让路,但也等于是告诉所有人,他们相府的马车去了什么地方。等到了小沈宅门口奴仆们一箱箱往里搬东西,看热闹的人自然知道这家跟蒋家绝对是有关系了。
这么做亲近之意倒是十分明显。沈晟倾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领了舅爷爷和九叔的情。毕竟干了这些缺德事儿的人是他们的至亲,以他们的身份能做到这份儿上真是给足自己面子了。
宁晓枫因为两只手不能沾东西,所以自然没办法亲手制作一桌好吃的。但蒋儒璋留下来吃了晚饭,还是对沈家这小宅子里的厨子的手艺相当赞许。听闻二人已经同几个兄弟姊妹准备开两家鱼鲜馆,蒋儒璋的心头就是一动:“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京城也开一家?”
沈晟倾道:“也不是不想。可距离实在遥远,我们自己的鱼鲜运送不过来。当然也不是非要我们自己养的,可鱼鲜的新鲜程度非常重要,手上没有放心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敢往京城想。而且开这个买卖就是给弟弟妹妹们添些零花钱,也是馥儿琢磨出这些好吃的方子不想平白浪费了。要是九叔有兴趣,咱们一起在京城合作一家如何?到时候我们不在京城也有九叔在,倒也不用担心。有自家人盯着方子,总不至于被人给抢了去。”
蒋儒璋的确是想跟沈晟倾夫妻合作个生意。但他一开始想的是那家华梦馆。他知道华梦馆在都南郡如今名声极大,宁馥更是茂隽老人的嫡传弟子。如果可以将华梦馆开入京城,对沈晟倾尤其是宁馥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而碍于之前跟他们蒋家的约定,两个人并没有提出这件事。可如果合作的话,那就是双赢的局面,他们蒋家还是乐意的。
沈家以前有钱没势,蒋家要沈家不能进京做买卖。虽然那都是当年沈老太爷还活着时候的事情了,但也不能人家有钱有势了,他们蒋家就插手进去。更何况现在显然想插手华梦馆已经不可能了。自家人这么对待宁馥,人家的买卖哪里还会给他们分一杯羹。但沈晟倾还愿意主动提出要合作这个鱼鲜馆,蒋儒璋也很欣喜。京城向来不缺食府,但更多的却是嗜好美食之人。老字号固然好,吃久了也会有人想换点儿新鲜的玩意儿。这鱼鲜馆只要方子真好,想要赚银子也必然轻松。“你若是有这个想法我当然愿意。若是再能搭配上你们那碧波醉,怕是这鱼鲜馆就更能日进斗金了。”
沈晟倾笑道:“那这事儿可否劳烦九叔找个可靠的人来帮忙一起筹备?我现在要准备碧波酒坊的事,还想买下一家小酒坊直接在京城酿贡酒,所以无暇顾及其他。”
听沈晟倾说完这话,蒋儒璋倒是有一个推荐:“说到小酒坊我还真知道一家。在京城东面有一家叫李家烧锅的。里面酿的酒味道相当醇厚得味。只不过因为那老李头固执得很,就只酿一种酒,而且还必须要陈至少三年才肯开窖卖,所以几十年了都还是老样子。他家地方不大做的也不多,加上没有花样,更不会钻营,好好的烧锅也就只有京城真正嗜酒又不介意廉价的人才知道。不过真正尝过他家酒的却都十分喜爱,他家的酒一旦开窖基本都是被这些好酒的人一抢而空。也是大家这么支持着,他们才干到如今。”
跟着,蒋儒璋便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李家烧锅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本来那离家烧锅虽然不怎么赚钱却也小有名气。可惜前年那老李头去世了之后烧锅也就没了以前的样子。
李老头儿去世,留下他两个儿子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那大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因为老李头死之前把家产都个留给了二儿子,只是给他留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处小宅子。并给两兄弟分了家。于是那李老大就把李老二给恨上了。几次三番去搅闹,更是打碎了不少正好开坛的好酒。
后来李老大染上了赌瘾,被另外一家酒坊的老板给盯上了。替他还了赌债之后,让他去弄他们李家高粱酒的方子。并且答应方子到手,不但不让他还钱,反而可以给李老大五百两银子的好处。那李老大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现在又欠钱缺钱。何况他心里早就不爽他老子把家产都给了二弟而没给他这个长子,所以就想着我拿不到你们谁也别想好,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李老大所说的方子根本就不存在。怎么酿酒都是李老二跟着他老子自小学出来的。李老大几次三番去说要酒方,李老二都说没有。这下子两兄弟又打了起来。后来那李老大知道要不出来,就改成了偷酒方。可没有的东西哪儿偷去?最后倒是让他偷走了李老二攒下的银子。
有赌瘾这事儿是没法控制的。手里有了银子他想的不是还钱,而是去赌去翻本。问题是赌场根本靠的不是运气。他手头又输了之后,脑子一热就又想了一个恶毒的法子,干脆就把他那没出阁的妹子给骗了出来,然后卖给窑子。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既欠了钱又偷了钱还把亲妹子卖进了妓院得不了好,于是带着卖妹子的钱跑了。
等到李老二找了两天妹子之后终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李家姑娘因为不堪受辱被卖进去当天就咬舌自尽了。尸体已经被扔去了乱葬岗。这下子李老二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那李家烧锅就更别提继续开下去。
沈晟倾听完之后皱了眉头:“那李老二能卖吗?”
蒋儒璋点头:“我不是喜欢喝几盅嘛。就认识了几个酒友。这事儿也是听他们说的。他们那意思是就头阵子李老二想卖掉家里那些几十年的藏酒。不过要价太高他们此时还觉得不值得。你要是真有兴趣,倒是可以去试一试。李家那高粱酒的味道是真的醇厚清冽,当真是不错的。”
京城第226章
听了李家的事情,宁晓枫当时就皱了眉头。他第一个反应是那李老大不是人,第二个就是赌博果然是坑人的东西。不过这李老大看来本身就不是个玩意儿,不然李老头也不会把烧锅给二儿子不给大儿子。这不符合这个时代嫡长为先的规矩。
这件事不可能他们两俩说完了就能算数。沈晟倾还是要去跟那李老二沟通。而且既然这家发生了这样的惨事,人能不能振作起来还是个问题。这个烧锅虽好,却并不易办啊。
蒋儒璋离开之后,宁晓枫才凑过去问:“你真的动心了?”
沈晟倾点头:“能有好手艺的匠人都是非常珍贵的。如果可以买下李家烧锅的那些酒,聘请李老二来做酿酒师,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他实在是无心再酿酒,我也希望可以劝说他收我们的人做学徒让他教会如何酿酒。毕竟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父亲的手艺在他这里断了。”
“不管怎么样都好好说吧。他已经够惨的了。”比起身世,见过更惨之后,他现在觉得宁馥和自己好歹还算是能活下来。而有些人却可能遭遇不幸之后连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了。
因为蒋儒璋今天的到访,沈晟倾也没能去上茂隽老人的府邸。但他让蚌儿去跑了一趟,一来送了几只玉如做的烧鸡,二来也是告诉茂隽老人和两位师兄宁晓枫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次日侯文生和张闯就一大早就到了小沈宅。
看到小师弟脸上和手上都包扎着,两个人都很不爽。侯文生是侯府的小侯爷,别看是庶子,但跟嫡母和嫡兄的关系极好。而且他既不从仕就不会有碍嫡兄的地位,又是京城有名的制香大师,开设的馨竹馆更是被人所追捧。在永安侯府的地位也是极高的。最关键的是永安侯的爵位是世袭罔替,也就是说别看只是侯爵,但无论多少代过去,只要大恒还在,侯家不犯叛国的罪过,这个侯爵就还能延续下去。因此比起那个已经岌岌可危的顺平侯唐家,永安侯侯家可是要底气足很多。
听小师弟把这件事跟自己说了之后,侯文生满脸的鄙夷:“这唐家就不是个东西。到处卖女儿!居然主意还打到你和晟倾头上了!晟倾,这件事儿你有什么打算?”
沈晟倾叹了口气:“让我跟别人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我这辈子就只有馥儿一人。更何况我沈家岂是任人摆布的?别说沈家不少钱财,如今也不少靠山,便是缺了这些,也断不是谁都能欺到头上的。何况舅爷爷也对这件事很愤怒。他虽是不能跟我说,不过昨天九叔过来的时候隐晦的提了两句。那意思是舅爷爷把舅奶奶训斥了一顿,也表示以后蒋家再也不许有人提跟唐家联姻的事。既然连他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一个晚辈再不舒服也不能做什么了。”
听完这些,侯文生倒是能理解了。“若是那位蒋老夫人真能安分下来,唐家人也能不再异想天开,那这事儿也就只能过去了。可若是他们还有后招来折腾我们小五,这事儿我这个当师兄的就不能容!”
沈晟倾点头:“那是自然。那时我宁可不要权势钱财,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沈晟倾的妻子只能是宁馥一人!”
宁晓枫现在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所以赶紧转移话题,把这件事岔了过去。
不过宁晓枫岔的这个话题侯文生倒是知道一些。因为他二哥就是个喜欢喝酒的,对着个李家烧锅的酒他也品尝过两次。旁的他不清楚,只说那酒的味道不俗倒是真的。“你们要是真能救了那烧锅也是好事。我试过他家的酒,的确相当不错。但也不是绝无仅有无可挑剔的好。行就最好,不行也不用执着。我回去问问我二哥,有没有什么好介绍。”
兄弟几人聊到晌午,为了免得茂隽老人担心,两个人没留午饭就回去了。沈晟倾又在家赔了宁晓枫一天,而后就亲自出去打探李家烧锅这件事了。
那些酒虽然要价高,但沈晟倾尝过味道之后真心觉得不错。于是并没有含糊,一口气将李家酒窖里的三十缸酒和五十坛十年陈酿都买走了。而说到让李二去碧波酒坊做酿酒师傅这件事,李二的确没有一口答应。
不过沈晟倾大概也摸清楚了李二的意思。他是为了没有保护好妹妹而自责,更因为钱都被李大偷走之后也没有办法开工。所以才会想着卖掉那些酒,然后筹备钱去抓他大哥,让他大哥在妹妹的坟前磕头认罪。他自己倒是没有放弃父亲手艺的意思。
对这一点沈晟倾是理解的。一个是自己不争气的哥哥,一个是要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亲哥害死了亲妹妹这种事让他这个夹在中间的人喘不过气之余,也有一种无法做人的痛苦。虽然所有人都在他面前安慰他,可他本身承受到的压力只会更大。这俨然会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来自至亲的背叛和死离都是人生至痛,而他却同时经历了两重,甚至还有一重是手足相残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