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就好。”雪怡递起指头左右挥着,大有压着我的气势:“如果伯伯爽约,我是以后也不理你!”
“我明白”
“那好吧,明天你保持上线,两点钟我给伯伯发讯息,你要找个借口卖掉你家人的。”
“找什么借口?”
“这个你自己想啊!上厕所迷路什么也可以,游乐园人这样多,走失一下很正常吧?别说伯伯连这个也不懂!”
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怎么办。
“反正?”这时候雪怡那边响起门响声,女儿惊慌地向外面一望,转头对着镜头说:“我妈回来了,先不聊,明天见,爱你哟,伯伯!亲一个,啜~”说完立刻关掉软件。
同一个吻,第二次收到,讽刺,实在太讽刺。
退线后,我浑身松软地坐在软椅上毫无办法,这种状况怎会有办法?
“我妈回来了。”突然忆起女儿的话,秀娟!妻子是现在的最后希望,我答应了,但只要她不去,一家三口的旅程还是会打消。我二话不说,立刻拨起老婆电话。
“喂,秀娟吗?”
“老公,什么事,还没回来吗?我也是刚进门。”妻子的声线略带喘息,应该是下班后买菜回家。
“公司有点事还没办好,对了,刚才雪怡缠着我说明天要去米老鼠乐园,我早约了老林,但你知那小妮子…”我向妻子救求道,她像已经得知此事回答说:“我知道,回来雪怡便一直在说明天一家人去玩。先说了,我明晚要去看粤曲,没时间和你们去游乐园。”
‘太好了,天助我也!’我喜出望外,顺势道:“就是了,既然大家都有约,那不如…”
可话没说完,妻子便说:“你跟雪怡去吧,她不知多高兴,现在还嚷着要煮晚饭给你吃,就不要让女儿失望了。”
“什么?我不是说约了老林…”
“那些朋友可以推掉,是谁说没事情比女儿重要,家庭至上的呢?”
“怎么你自己不去,却说这种话…”我抱怨道,妻子轻笑说:“是你答应的嘛,关我什么事?雪怡现在很兴奋,乖乖做个好父亲吧,女儿大了,珍惜她仍愿意和爸爸去玩的日子。”
听老婆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我满不是味儿,本打算叫她给我脱难,却反过来站在雪怡一边了。
“先不说了,我去教雪怡煮菜,别浪费了材料。”
“好吧,那回来再聊。”我得不到要领的把线挂掉,结果连这最后一个希望也告落空。
完蛋了,事到如今,我唯有放弃伯伯这个身份,从此消失在雪怡面前,这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客人爽约,我想对身为援交女的雪怡来说不会稀奇,即使伯伯以后不见了,在她而言亦只是少了一个客人,是不痛也不痒。我当然没可能冒这个险,做那走钢线的事情。理智告诉我,这是顺势把一切了结的好机会,继续伯伯与雪怡的关系,终有天会弄至不可收拾。
‘爱你哟,伯伯!亲一个,啜~’但女儿的诱惑却像一种魔力,叫我无法自拔,也许我的潜藏内心已经不单只是雪怡父亲,亦是她口中的伯伯,我不想令她失望,不想背弃许下的承诺。
‘到底怎么办…办法…要想办法…’作为一个在政府机关打滚了二十八年的公务员,我处理过的大小事项不会少,自问也有点急智。只是每次在雪怡面前便好像被掏空了脑袋一般,处处败于女儿石榴裙下,现在给我独个冷静细想,种种稍有可能性的方法也逐一思考。
脑内盘旋,我忽发奇想:‘面具!最近不是有一些可以伪装别人的仿真面具?如果用那个的话…’但随即又打消念头:‘不行,现在不是拍电影,那种东西是没法可以瞒到雪怡,加上我也不是专业化妆师,是不可能这样完美地变成另一个人,以女儿的聪明,大慨立刻便被她揭穿,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我苦恼不已,此时锁上的门被敲响,我检查一遍裤子和抹干精液的纸巾,急忙上前开门,是曾到我家用膳的下属郭健伟。
“科长,还没下班吗?有没什么需要帮忙?”年轻人礼貌问道,看到男孩,我突然灵机一触:‘我伪装当然会穿帮,但如果是一个雪怡不熟悉的人…’
“快了,怎么了,你也还没回去吗?”我把郭健伟招入办公房,不动声色地问道:“最近那个计划大家都辛苦了,趁着周末好好休息吧。”
“不辛苦,是我的份内事。”
“对了,上次去我家,觉得小女怎样了?”我微笑问道,男孩听我重提做媒的事,顿时腼腆起来:“令千金很好,是个很优秀的女孩。”
“怎么令千金那样老气横秋?你们年青人,叫名字不就好,怎样?有没追求意思?要不要给你她的电话?”我拍着郭健伟的肩膀,他表情显得甚不自然:“谢谢科长好意,但我实在高攀不起…”
“这样吗?那太可惜了,不过谈恋爱也要合眼缘,有时不可勉强,你别怪我难为你便好,为人父亲的,对女儿的终生大事是会紧张一点。”
“当然不会,科长。”郭健伟像松一口气,作为下属,跟上司女友交往也是一种压力吧。
不过他的推搪正好做就了我,既然没有跟雪怡发展的打算,也许可以帮我渡过今次难关。
雪怡认识的伯伯是快五十岁的中年人,本来我应该找个年纪更相近的替身,但事情来得突然,霎时间是没可能做到,而且我决不能让我身边的人知道雪怡是援交女一事。我不能找亲戚,甚至朋友也有危险,这个以后跟雪怡不会再有接点的下属,便是最佳人选。
我打量男孩一遍,瘦削身型是有点距离,还好身高跟我差不了多少,加上当日在电影院里我一直坐着,雪怡应该没留意伯伯的高度。
“那科长,如果没什么事…”当郭健伟正想离去之际,我作了不情之请:“阿伟,我有点私人事希望你帮忙,你明天有空吗?”
“是什么事?”
我沉默了一会,徐徐说道:“如果不介意,我想告诉你一件,我一直隐瞒女儿的秘密?”
《三十》
“科长隐瞒雪怡小姐的?秘密?”
郭健伟对我的话显得甚为好奇。我叫他坐下,急就章地编了一个故事:“事情是这样,我以前有一位感情很好的老朋友,自雪怡出生便十分疼她,视为亲女般看待,经常带她去玩和给她买糖果,雪怡亦很喜欢他,爱称呼她做伯伯。”
“但在十二年前,那位朋友因为车祸过身。当时雪怡还小,我和妻子不想她伤心,一直把事情隐瞒着,女儿总问伯伯去了哪里,我没办法,于是告诉她伯伯跟爸爸闹翻了,以后也不会来我们家。”
“我以为女儿从此会不敢再问,没想到她跟我朋友的感情是比我想象中好,她从我的联络本上找到了伯伯的电话和电邮地址。电话当然不会接通,但她仍发了很多封信给伯伯问候,我开始不知道此事,是朋友妻子偶然查看丈夫电脑时发现,她把电邮给了我看,我当时心也碎了,更不想女儿知道伯伯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我不忍心,于是借用朋友的电邮地址,假装伯伯给她回了一封信,说一切安好。女儿很高兴,回复即使伯伯和爸爸有什么吵架,她仍是伯伯的好朋友。我本想着事情到此为止,但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雪怡便会写信给伯伯,报告她的生活近况,而我在没办法下,亦只有一直在骗着她。”
“但纸始终是包不住火,可能雪怡也察觉到什么,到了近年她不断说要去探望伯伯,我推了很多次,说跟你父亲有过节,她仍坚持只见一面,要亲口向伯伯说一声道谢。一个本打算让她安心的谎言,变成了不可收拾的残局。”
我抬起头说:“我知道没法子永远骗她,事情总要有了结,所以我跟雪怡说,下个月将要移居巴西。”
听到这里,聪明的下属猜到我要他帮忙的事:“于是她要在伯伯走之前…见一面?”
“对,这将是一个终结,为了了却雪怡心愿,我要演这最后一场戏。以伯伯身份跟她明天相约在米老鼠乐园见面。”我点头道:“但考虑到由我来扮伯伯的话,雪怡还是很容易发现,到时候知道真相只会令她更伤心,所以我想找人代替。雪怡最后一次看到伯伯是在七岁的时候,事隔这么久,她当时年纪又小,印象很模糊,我曾试探性的问她,她说已经记不起伯伯的样子。”
“科长你想我做的是…?”
“做一小时…不,是一分钟的伯伯!”
我不知道郭健伟对我这相当唐突、甚至十分荒谬的故事相信多少。但他有否怀疑不是重点,我要的只是一个以后不会和雪怡有接点的人代替我去见她,毋须说话,只要见一面,见一面就够。
“你愿意帮我去圆这一个谎话吗?阿伟。”我诚恳地望着眼前人,郭健伟是个热心纯品的男孩,他不会想到我有其他理由,需要撒一个这样的谎话去欺骗女儿,没有多想便爽快答应下来:“我很乐意,但可以怎样做?”
“那便好,首先我需要你装扮成五十岁的中年人,雪怡见过你一次,或许留有印象,你要掩饰得很好,也不能说话,以免被她从声线听出你是跟她年龄相约的年轻人。”
“但这…”郭健伟显得信心不大,我安慰道:“别担心,你出现的时间只需很短,听她说一声谢谢,给她一件临别的纪念品便可以,我会及时出现,在雪怡心中那朋友跟我交恶,不会想给我知道她跟伯伯有来往。”
“我明白了,科长你尽管安排,我会尽力协助。”
我如给打一口强心针道:“那太谢谢你,我们现在去准备。”
晚上七点,我们可以用的时间不多,上网查了一下,立刻跟他起程到附近商场那些售卖化装道具的商店。
“你样子太年轻,皮肤也太白嫩,如何不像个中年人,扑些深粉底,让肤色看来黝黑一点,加上太阳镜和胡子,明天买一顶在游乐园很多游客都戴的卡通帽,这么短时间不会看出来。”
我再问郭健伟父亲的身形,他表示中等稍胖,我点头说:“那没问题,你借父亲的衣服,尽量穿得老气一点,里面多加两件毛衣。”
为时新历十月,天气渐寒,穿臃肿一些也不会惹人注目,买了必须用品,简单说一次要做的事后,我向下属打点道:“一切拜托你了,明天一点去到游乐园,到时候我会给你电话。”
“好的,科长。”郭健伟把用品接过,我拍拍男孩的肩,这一场戏能否顺利,就要看他的演出。
别过下属,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两个女人一个扠腰,一个扁嘴,完全是娘子审犯夫的表情。
“爸爸你好过份!都几点了?饭都凉啦!”女儿身上仍是穿着刚才荧幕所见的睡袍,当然脱掉了假发,脸容清秀,完全是另一个人。
“哈哈,不好意思,工作有点打结了。”我陪笑说,雪怡仍不放过我:“骗人,谁都知道政府工最写意,到时间下班便不理市民死活。”
“喂喂,这样说也太侮辱了爸爸的工作了吧?”一个在办公室里看着女儿裸体自慰的男人,是没有资格反驳雪怡的话。
“我不理,因为爸爸太过份,所以明天要买超大米老鼠布娃娃作赔罪!”
“哼哼,原来目的还是这个吗?”
“别这样子嘛,看看女儿亲自下厨的美味菜色,有香煎猪排、清蒸多宝鱼、西兰花带子,都流口水了吧?”雪怡抢功劳地展示色香味美的菜肴。
“卖相很不错,但真都是你做的吗?有没请枪手?”我取笑问道,女儿脸上一红,吐着舌头:“爸爸就不要管,反正经过我手的便是我下厨,快点吃吧,试试雪怡的手势。”
“好好好,先让我放下公事包…”
这个晚上雪怡仿佛远足郊游前的小学生,心情兴奋得说过不停,我和妻子看到已经成年的她还一副小孩子模样相对苦笑,没这小妮子的办法。
“我明天一定要玩过够!玩过痛快!”
“别这样激动,好像爸爸妈妈从来没带你外出的样子。”
这个顽皮女儿,带给我很多烦恼,但更多的是欢乐。
我不想令她失望,更不能让她伤心。明天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三十一》
“爸爸起床啦!”
次日清晨,一早雪怡便锣鼓大作催我起床,我拿起床头闹钟一看,莫名其妙:“七点?米老鼠乐园不是十点开门吗?”
雪怡连珠炮发的生气道:“爸爸你太久没带人家去玩了,不知道刷牙洗脸吃早餐搭车买票排队也是需要时间的吗?我们早点去,要第一个入场!”
“第一个?不用了吧,只是去玩,不是应该轻轻松松…”我搔着头抱怨,雪怡也不跟我多说,直接就过来拉我下床:“别偷懒啰,一起去吃早餐,有气力才可以玩过疯啊!”
我没法子,看看身边以枕头掩着耳朵的妻子,也懒理我俩父女胡混,继续睡得舒服。
“难得星期六就让我多睡嘛…”我打着呵欠,也没女儿办法,不情愿地入洗手间梳洗更衣,出来时雪怡已经携起背包,连鞋子也穿好的在等我。
“雪怡你带这样大的一个背囊干什么?”
女儿没好气说:“布娃娃不用背回来吗?”
不是认真的吧,米老鼠布娃娃?雪怡你是大学生了啊。
去附近的餐厅吃过早餐,两父女便浩浩荡荡向目的地出发。我早有车牌,但因为和妻子都希望储多一点钱作日后雪怡升学等备用,不必要的花费可免则免,故打消买车念头,出入均是乘搭公共交通工具。
“爸,快点,火车要开了!”
“开了不就下一班,火车是五分钟一班的吧?”
“怎么爸爸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啊?”
“去游乐园要紧张感的吗?”
被雪怡拉着走,到达米老鼠乐园是九点半,买过票后吹着冷风在门外排队。我跟女儿说你年轻力壮,可爸爸快五十了,就体谅一下可怜老父好吗?
“爸爸,开门了!冲进去的!”
“不、不用冲吧?”
我被回到了九岁年纪的雪怡拉着跑,明明只是来消闲游乐,却变成了兵慌马乱的宾虚场面,大小游客如水银泻地,放眼望去全部是人:“哗,超多人啊,冲天摇控车灰熊山谷飞碟世界星际历险,爸你先玩哪一样?”
“我想先回家!”
多年在办公室的刻版生活,早已令我体能大不如前,加上中年发福,要在这种地方跟小朋友较劲就更是苦差。正如雪怡所说,一些热门机动游戏往往一排就是一小时,绝对是苦多于乐。
“爸,别这个表情,陪女儿去玩,不是很幸福吗?”雪怡看我被冷风吹至呆口呆脸的样子,亲昵地捉起我的手,一阵又暖又滑的感觉由掌心渗透,什么辛劳也一扫而空。
“没什么,你老爸还支撑得住。”我勉强说,可当好不容易终于排到我俩,坐了那不到三分钟的机动游戏后女儿大呼痛快,要多坐一次时,我是禁不住如给雷电击中:“哗,好刺激,爸,我们再玩一次的!”
我望向那比刚才更长的龙尾,心想供书教学这么多年,怎么读到了大学,你还是不明白用一小时换三分钟,是一件十分不划算的事情。
“别这样啰,再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