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啊,没谈成咯。因为我朋友丢了点东西,我心情也跟着受了点影响。哎,没准你恰巧捡着了那东西?铀反应触发器,这么大点,”
Jimmy歪头一眨眼,伸手比划了下,“你留着也没用,不如还我。”
“我知道你手里有铀!趁我们现在还愿意出钱,你最好老老实实——”
Jimmy动了动手指,不知从哪儿变出的子弹正正击中角落里最后剩的那三瓶酒。玻璃应声而碎,暗红色缓缓涌出铺满地面。
如果这子弹不是放在掌心而是装在枪膛里的,那么拉希米的脑袋恐怕就已不保了。
他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横眉立目,让手下的人全部拿起步枪把Jimmy结结实实围了一圈。
“你跟踪我们到这里,还想活着出去吗?”
“你要是能杀我,不是早杀了,还等这么久干什么?”Jimmy撒起酒疯,又是转圈又是大笑,“让你们这儿能说话的人出来吧。”
拉希米愣了一下,还想反击:“你别以为你还在那个破机场,不是了!在这里我就是管事的,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子弹上膛,Jimmy醉得歪歪扭扭,闭上了眼睛。
“拉希米,拉希米……”他怀念起三年以前,“你刚来的时候,Y国百废待兴,你家穷得连水都卖不起。可我还记得你父亲来机场,给我们每人抱了一只小羊,说你没上过学,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好的工作,让我们多照顾你。”
Jimmy的眼神突然清亮:“你父亲近来还好吧?”
话音刚落,四下沉寂。
拉希米忿忿地盯着他,却任由拐杖声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花白头发、细长如干柴的老人从黑暗中现身。
他自己长得就像是一只老山羊,花白的长胡子垂在破麻布衣衫之上,皱纹和伤疤轮流刻在脸上每一处角落,唯有从站姿还能看出依稀一点军人的痕迹。
Jimmy盯着他挂在平民衣衫上的军功章,五点星花。
“大将军?”他疑惑出声。
方才他击碎酒瓶时看见地上有一只胰岛素注射器的针头,便推断这山洞里有老人居住,很可能是拉希米的亲人,让他逃到这里都不肯放弃。
可他没料到拉希米的父亲竟然挂着Y国大将军的肩章——他的线人没打探出这条信息,而据他所知Y国目前在世的大将军也都在首都总军区效命,没理由会出现在塔尔沙漠,更隐居在一处山洞里。
那老人不会英文,开口便引发一串咳嗽,拉希米有点着急,想凑上去又怕惹恼他,只好愈发愤怒地盯着Jimmy。
拉希米把老人说的班加罗语逐句翻译。
“羊好吃吗?”那老人最关心的竟是这个。
Jimmy摇摇头:“没吃。”
“你把它送人了?”
“没有。”
“放跑了?”
“没有。”Jimmy一脸自豪,“还养着呢。现在她一天得吃一颗卷心菜了。她叫冰糖,冰糖是中国人烹饪时用的一种特殊的糖。它的特殊之处在于……特别甜。”
那老人听了拉希米的翻译,一时无语,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只叹出一句:“EdisonChan……EdisonChan……”
“他说你和你爸一模一样。”
Jimmy回答:“噢,他不是我亲爸。你们外国人就是脸盲,看我们中国人长得都一样。不过没事,继续,你爸说他认识我爸?认识EdisonChan?”
Jimmy好整以暇,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来塔尔三年来,听说他爸的人里,要么立刻对他拔刀相向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要么立刻认他做教子,还有非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
这让他十分怀疑他爸生前可能是个人格分裂症,一半时间是助人为乐的活雷锋,而另一半时间则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可是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他要去问谁呢?
EdisonChan在Y国独立日那天,突发胃出血,送医不治逝世,远葬在距伦敦家中八千英里的国度。
“EdisonChan是被人害死的。”那老人看着Jimmy,缓缓道。
“你说谁?EdisonChan?”
Jimmy心中三年以来妥善放置的情绪,像酒瓶里的酒,咣当一声被打破。
他可以借酒装疯,可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幕幕电影未经允许地又一再在眼前放映:
他二十出头,伦敦大学学院还差一年硕士毕业……Z国首都郊外的机场……突然电话铃响……飞行服、贴耳帽、飞行员墨镜……一张再也用不上的证书……阳光很好……太好了……直升机的玻璃反光得有点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