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太阳般的青年。
石楠当然认识这年轻人。佩列阿斯曾和她无数次提起过这个名字,她也曾在画像与凯旋的队伍中见过这英气的面孔。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雨笼罩着他们,皮革肩甲泛起水光,青年温和地等待着术士的回应。
“我不能让你带走她。她现在需要医生,而不是审判。”石楠将黑刃拉长,将它变成一柄两刃的长枪。
“别妨碍我,尼尔·伯恩哈德。”
术士说着,枪尖指向青年。
第21章另一条路
佩列阿斯在雨雾濛濛的林间穿行。
星盘表中浮现的绿光同萤火虫,星星零零地往前飘荡,指向伊蒂尔的方向。他和女术士石楠约在那里碰面。
天空阴云密布,果不其然,又下起了雨。山林里气温要更低,学者施了个防雨术。所幸他出门前换的正是方便骑行的术士猎装,披肩和短皮靴也足够保暖。雨天泥泞,加上晚秋低温,山路变得一滩泥泞后又凝起了碎冰碴。他只得放慢速度,让马匹稳当地前行。
没过一会儿,他依稀间望见山坡上有什么动物倒在那里。“北极星”的罗盘偏移了,显示出东南向有微弱的魔力迹象。
魔物?
的确,当佩列阿斯走得更近些,就能看清倒在草甸与岩石间的动物,是一匹巨型野猪。看上去足足有一个女人那么高,一根根猪毫粗如小指。污血染红了岩石,魔物的脑袋不知所踪,可能恰好滚下山崖去了,也可能是被野狗叼走。颈部的切口平整,是被人一剑砍下。草地周围也尽是马蹄印,可能是骑士们。
正常野猪是群居动物,奇特的是魔物化的野猪竟然也保留了这个习性。一般术士们最头疼遇到野猪型魔物,你干掉一头,就意味着附近还会有三到十头等着你。佩列阿斯摸摸尸体,已经冷了。而“北极星”又说附近暂时没有其他魔力源,那么魔物们应该也往前追去了。
他一阵心惊,魔物数量多得不正常……难道还是和冰原人有关?但愿特兰德和石楠都收到了信,把这消息分别告知帝国和学院。
不祥的预感越发逼近他。
如果下次再碰到多只魔物,他该怎么办?得要有大型的束缚术以及一系列配套的杀伤性法术,而他不可能承受住这种等级的负荷,也不能抛开咒言和手势,瞬间召唤法术反击……佩列阿斯考虑再三,从此刻就开始咏唱咒言,他在心底隔绝出一个空间,让咒术在那里时刻不停地编制自身。
继续前行,他翻过一个垭口,远远望见对面缓坡上有一座村镇。这时“北极星”的罗盘缓慢地旋转起来,亚麻油中的气泡集中指向小镇,罗盘外圈的测量仪呈现出一个惊人的魔力值,马也焦躁得不愿再朝前。可寻人术显示尼尔去了另一个方向……也就是说,面对魔物群的,可能都是手无寸铁的人。佩列阿斯倒吸一口冷气,他只希望当自己赶到时,镇上还有活人。
山雨淅淅沥沥地飘着,周围一篇死寂。没有犬吠,没有人声,车马牛羊也毫无动静……现在是大中午,可小镇安静得诡异。他暂时没有闻到血腥味,心却跳得厉害。雾气缓慢地在屋舍间穿行,没有风吹散它们。
法师四处眺望,发现村镇的最高处有一块平地,一座石质的大屋矗立于斯。大屋有着粗粝的线条,屋顶依据夜宫,建筑为金齿状。它应该是议事堂,也偶尔上演音乐表演与戏剧。它的窗孔小而密,都是一个个向石头里凹的小长方形,从内侧装上防寒的玻璃,就像堡垒上的箭孔。大门是以结实的铁桦树制成,门上毫无装饰,倒是有些被猛烈撞击后留下的擦痕。每个村镇的议事堂都依据女皇的诏书修建的,皇帝是月神努的化身,因而彰显神权的议事堂必须修建得足够坚固,以备战时之需。
就在法师观察时,其中几个小窗暗了又亮。有人在看。
“不准动!”忽然有人大喊道,小窗中闪亮着金属的光,应该是箭头。
佩列阿斯停住,放下风帽。
“浅发色……你是冰原的野蛮人!就是你们召唤来了魔物……吃心者的走狗!”箭孔背后的人激愤地拉紧弓弦,牛筋的拉绷声颇为刺耳。
学者平静地等待着。
“别急瓦尔特,他不是冰原人,而且他戴着学院的领扣。”一个年老的声音说。
在一番辨别与解释后,一扇同样以铁桦木制成的侧门为学者开启。佩列阿斯经过允许,将马匹也牵入屋内,他不能丢了马。
刚进屋,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他就闻到了血和药味。屋内本来设有的众多烛台都未被点燃,人们只能借窗孔射进来的微光来照明。一排排长凳被两两拼凑在一起,刚好够躺一个成年人。大约有七八个人躺在长凳上,痛苦地呻吟着。一些老妇人或者青春期的孩子们在给伤者处理伤口,缠上布带。更小的孩子们则聚在一起,由年长的孩子们照看着。仅有的几个少年和女人拿着武器守在大门口,或者看守着箭孔。他们有两把弓,六把斧头,三把铁铲。
一个老年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向佩列阿斯。老人双手握成拳,抬起又摊开,以学徒的方式向学者行礼。佩列阿斯将手放在心口,微微屈身回礼。
“尊敬的术士,友善之门永远为您开启。”老人认出护腕“北极星”,说:“我是镇长,七十年前在学院跟从师傅学习过一点医疗术……如您所见,我们镇的情况之所以……是因为……”
老镇长有些说不下去,佩列阿斯提出看看伤员的情况,他带了药包。受伤的大多是成年男人,有的重伤者被咬掉了腿,轻伤者则大多是被抓伤,或者被咬下一块肉。他们都是抵抗魔物的幸存者。
就在清早,一位负伤的骑士来到镇上,警告人们有魔物要来了,野兽的数量太多,他和同伴就快抵挡不住了。这种情况闻所未闻,老镇长赶紧把孩子们和老人、妇女集中到议事堂中避难。镇子上的男人们自愿要拿起武器,同骑士一起去抵抗魔物。可是他们走后就毫无音讯,只有一些死里逃生者晃晃悠悠地回来,晕倒在路上。男孩瓦尔特一次次冒险出去,把他们背回来。
“两个骑士……依柏亚、鲁里、卡蒙……”一个昏迷中的伤者喃喃低语,不断地重复着一些名字。
佩列阿斯以手背贴上伤员的额头,他在发着高烧。魔物的唾液有毒性,被咬伤后容易感染。男人的右手掌整个地断了,好在被处理得还不错,只是黑色的痕迹已经漫过包扎的部分。佩列阿斯再次给男人施止血术,再以净化术尽量清楚残留的魔物唾液。两眼红肿的小姑娘一直守在男人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佩列阿斯抚摸孩子,小小的身躯颤抖着,她抬头凝视佩列阿斯,把一直紧攥在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两枚染血的黄金蛇环。
佩列阿斯迟疑地接过两枚金蛇环,它们背面有凸起,可以扣在胸甲的凹槽上。蛇环之前一直被小女孩攥在手里,所以很烫。血迹已经干了,但还残存在蛇鳞的间隙……是真的,和特兰德和伊什塔尔所拥有的一样。学者翻至背面,辨认其后所镌刻的字迹:
“回还之夜,我并非独自守卫着吉尔忒伽。”
鲁姆·伊利亚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