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虚心中沉思,也知躲不过,索性取过喝下。冰凉的液体一如口立时化作雾气散入四肢百骸,只带起些许暖意,除此之外再无他感。念虚心中困惑,一股倦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不给念虚抵抗的机会。
殷黎侧身接住倒下的念虚,指尖不受控制的划过念虚的长眉,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冰冷邪肆的眉眼都在刹那间消失,为剩下深藏的恨意与淡淡的凄然。
“情是断肠□□,我以暮无的心头血为引,炼就这百滴情毒。以前你不爱他没关系,反正日后你定爱他入骨。如此......他也不枉了......”
花朵散在地上,光秃秃的树枝收敛了枝丫。风卷起朵朵落英,花朵翻滚如浪,沾了尘埃满身,难掩狼狈。
......
三界最高,太上雪峰,一面尘镜观世尘。
三界最深,无间海十八层,一面世镜观往事。
念虚......
洛之......
暮无眼睁睁望着那个人坐在他自己的棺材边,对着一副白骨念了三日三夜的往生咒。暮无亲眼看着那个人收敛一身修为穿梭于战火灾民之间,一尘不染的青色僧袍染上层层叠叠的鲜血与灰尘,被辱骂被驱逐更甚至被捆绑起来活生生割下血肉来。乱世之中你渡人,人却不愿被你渡。易子而食,比比皆是,人还不如一条野狗,如草芥薄命。
而你,而你在满是血色的土地上,背负着我的罪孽,为我赎罪。你将因果归结于自己的身上,以一身修为还清了所谓对我的亏欠,为求自己的不染尘埃。明明这个人为他做了那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暮无却还是觉得痛。
真是不知好歹。你已经害他至此,难道还要继续执迷下去,真的要毁了他不成。不过寥寥性命,何必再拖上他陪葬。
无间深海中,暮无挥袖散去世镜中过往他所不知的种种。他的脚步略微踉跄,他穿过长长的深海隧道,打开十八层与十七层接连的通道,一出门便看见了早早等在通道外的殷黎。
殷黎扫了他一眼,上前扶住他。暮无下意识的放松了身体,靠在他身上。那是灵魂深处的本能,他本能的信任殷黎。
殷黎扶着他慢慢往房间走。暮无面色惨白好似鬼魂,哑声道:“我若不愿回归于你,你当如何?”
殷黎望着前方的路,漫不尽心的道:“我能让你如愿,也能让你再度一无所有。我为你准备一个礼物,你会喜欢的。”
暮无一惊,失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哼,放心,有你在我对他什么也不能做。是他自己担忧你的安微,为了你自愿留下来的。不信,你自己去问他。”殷黎闹脾气似的瞪了暮无一眼。“说起亲近,我才是你最亲近之人。你为了一个和尚竟要怀疑我么?”
暮无哑然,片刻后道:“抱歉。我能否去见他一面?”
“他来本就是让你见的。我将他送到了你的房间。”
他的房间不就是殷黎的房间。只是他来之后殷黎便让给了他居住,那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少有魔族敢接近,十分的僻静。
暮无脚下便不由自主的急切起来,不过片刻便站在了小院的门前。殷黎善解人意的扶他到了门口便离开了。暮无毫无阻碍的穿过屏障,他怔怔的站在唯一的一间卧房的门前。
想要推开门,却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他。
第72章第七十一章花雪何处求白首(二)
第七十一章花雪何处求白首(二)
物是人非,心境难回。
他按住自己脸上蜿蜒缠绕的暗红魔纹。他是想见他的,初来魔界知晓自己的身份时想见他,打开世镜见到百年前的他时想见他,在十八层海幽幽的隧道里一步一步往前时想见他。现在,只要推开门他就能见到他了,他却不敢了。
念虚也好谢落之也罢,你们啊,未动过心才是应该的。一缕残魂,区区情魄哪里配。不过是残缺的小小一块,连一个正常的人不算,只晓得纠缠着你死不放手。你若动了心才是瞎了眼聋了耳。
你不该将我放在心上一星半点。我给你的不过无尽的苦难,自以为是的喜欢,一厢情愿的拿天下祭奠我的悲哀,却害了你背负我的罪恶。
我满手血腥,不通人性,不似你满心慈悲万物皆一视同仁。我满心疯狂满心痴怨,浑身上下都是脏的臭的,淤泥里打滚,踩着满地的血腥才当成了人。我苦苦的抓着上一辈子不放,甚至要将生生世世的性命都让你背负。我自私自利,从不曾想过,我愿拿生生世世换,你这样的人,你这样计算着因果的人愿不愿意背负这一条命。
好在,我不过是一缕情魄。生来就只晓得爱恨纠缠。便是消散,也没什么妨碍。毕竟,我连一条完整的性命都算不上。
我自以为我爱你刻骨,这个世上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我可以将自己完完整整的给你。现在我发现,这世上谁不是这样,心有所爱,情自然衷。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只是被抛弃的情劫。
这世上哪里有暮无这个人呐。魔君殷黎,号烬瑕,字......暮无......
暮无抿着唇,忽而勾起一个笑来。艳丽的桃花眼,如春花般的面貌,带着不得不做到的释然。
这世上本就没有暮子晨。真好,谢落之死了,暮子晨也不存在了。
暮无推开门,绕过四扇火焰镂空花纹的屏风,拂开暗红色的纱幔,撩开淡黄的床帏,那个清隽如远山的和尚便规规矩矩的躺在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