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生神色平静,一语不发,执镜安静立于原地,银莲冠规整束起的墨发在风中轻扬,片刻已有桃花簌簌落了一衣一袍。
身着桃花纹云绫罗衣的巫寺月终是决定打破这无声的会面,轻咳了声:“主人。”
“寺月,茶。”男子伸手在旁边的桌上摸了个粉瓷杯递出来,语气不疾不徐。
巫寺月走到青石桌旁,扫了眼早已熄灭的火,提起茶壶随意晃荡了两下,摇摇头:“主人,茶早凉了。”
“啊,对,曲伯也出去了,无人为汝孤苦无依的主人温茶,幸好汝回来了。”
“所以主人你回梦淮川就一直躺这儿?”
“哈,知吾者,寺月也。”
“懒懒懒,你可真是懒!懒得连烧壶热茶都不会?!”
“耶~寺月,有贵客在,给主人留一丝啦面子。”
“哼。”巫寺月瞪了主人一眼,气呼呼提着茶壶往不远处的冷泉走去,然而刚走几步,狂风席卷桃花纷飞之际,回头望了眼从容坐在青石桌前的白衣道者浮梦生,她又不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与落涯风同为侍神者,心脏受到神庙的庇护得以保存,魂魄游离在堕渊受雷刑之苦时,被一缕游丝般的血线勾住。
那缕血线十分强大,穿越堕渊及空间裂缝,一路畅通无阻。
她与落涯风在梦淮川的桃花树下苏醒,第一眼见到的是曲伯。
曲伯说,他是太子制作的傀儡之一。
被选中的侍神者,会在神木下与祭司以血为契,与神木订立誓约,神木同羽衣国王室血脉相连,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只要侍神者魂魄尚存,就能被拥有王室血脉的人找到。
堕渊虽尚未开启,然而以太子能为,带两个侍神者的魂魄与心脏离开却非难事。
“那殿下呢?”重见明光,宛如新生,她的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又因太子带来的希望而欣喜。
太子真的还活着,是太子在以王之血脉为引,召唤了侍神者魂魄,想办法复生了他们!
落涯风站起身来,望向朝他们走来的华服男子,眉心轻蹙。
来者气度高华,然而无论面容,还是气质,都与印象中那个的太子殿下有些不同,虽是笑容和煦,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巫寺月倒退了一步,她的魂魄与心脏栖居的身体,是混合了与侍神者生辰八字相符的凡人骨灰与陶土铸成的,尚需时日适应,在沉睡的日子里,也有了那些凡人的零星记忆残片,连同他们对于危险事物的排斥与恐惧,似乎对她也有了潜在的影响。
“我并不想复生。”落涯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啊,是吗?”那人轻摇羽扇,嘴角带着轻嘲的笑意:“可惜汝没有选择的权利。”
落涯风抬手召出双刀想要一战,却被轻易击败。
主人对苏醒后侍神者耐心十足,无论是她的疏离与落涯风的排斥皆毫不在意,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开始适应新的身体新的环境,找回身体与思维的主导权,修习术法。
她一如既往履行侍神者绝对服从的义务,主人没让她吃什么苦头。
然而不想被复生三番两次选择死亡的落涯风,亦被一次次复生,用实力摧毁那只骄傲孔雀的自信,磨平他的棱角,最后取走落涯风的心脏,将其遣至鬼市,供黄泉君差遣。
她很是心疼落涯风,也一度怀疑,梦淮川的这个男人,真是万民敬仰,心怀大爱的太子殿下吗?
可他确实能让侍神者复生。
她从未真正弄懂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无论是复国,还是姬无羡相关,她的猜想,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作为下属,确实不该妄自揣测,然而在梦淮川跟在主人身边的日子里,始于值守的忠诚而追随,到现在却有种莫名的情绪,也许逾越了,但她觉得,有点像是家人之间的陪伴,无论是她,还是曲伯,都是如此。
如今复国在即,她本应该开心,然而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或是因为这种简单追随与陪伴,也快到此为止了。
察觉到主人似乎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巫寺月低下头,提着茶壶匆匆往冷泉走去。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倚在软塌上的银发男子放下书,悠然道。
“不必虚以委蛇。”
“耶~毕竟汝与吾是初次见面,客套一下也是基本礼仪,先生孤身前来梦淮川,看来是胸有成竹。”
“阁下不是早已探查过道子神识了?”浮梦生端坐于石桌前,语气淡淡。
“哈,并非探查,而是不可避免的共情,晓月星沉浮梦生,汝不是早就感觉到吾之存在,并在为今日一会做准备吗?”
“共情并非道子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