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迷暗,像是遮了一层纱。上午的炙阳被窗纸所隔,只在青砖地上,薄薄的画纸上,留下千百道细长的昏影。
满室挂满盛放的芍药花,一片接着一片,一幅接着一幅。顾轻侯转身环视,这花令人眼晕。
他走到花前,手指轻轻抚上那细腻的花瓣,顺着线条流连摩挲。
继而,他额头轻抵在那花瓣上,面上是一种微妙的,迷幻的满足。
室内斜直的昏光和昏光里的薄尘,勾勒出满室恰到好处的,虚幻的迷醉。
真好。
顾轻侯斜觑着这一切,脸上带着笑影。
“荣王……”
“荣王……”
顾轻侯的唇角翕动,直到门板震动,他才醒过神——这不是他的声音,是门外有人说话。
门外,黄叔一边叩门,一边再次通传,“二公子,您听到了么,荣王来了。”
顾轻侯猛的睁大眼,站直身,他走过去,打开门,皱着眉:“你说谁?”
黄叔一脸复杂神色,“就那个荣王,荣王映鹤。”
这老仆胆子倒大。
顾轻侯却没理会他的出言不当,双目望向前院方向,像是闪过一层月光的古井。
他推门而出。
黄叔一路碎叨:“他来做什么,也不怕被一棒子打了出去!厚脸没皮的东西……”他紧赶慢赶,勉强跟上前方人。
前方人在转弯处停下。
前院的梅花树下,一人身披浅色毛裘,正向上打量。
那人见了顾轻侯,一笑。“你这里也种了梅花?”
顾轻侯慢慢下了台阶,朝荣王走去,在三尺外停下,声色是不急不缓的从容,“冬日唯有此树鲜活,不然毫无景致了。”
荣王笑笑,“是。”
两人谁也不肯离开。
下人见事,在石桌上了热茶。
顾轻侯顺势坐下,向身旁石座伸手。
荣王坐下,两手蜷在腿上,又去扶膝盖。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怎么坐下反倒局促了?
顾轻侯端着热茶轻轻啜饮,饮毕,问道:“荣王身上可好利索了,该多休息几日才好。”
荣王双手直直撑着,他欠身含笑,雪白的肌肤上垂着黑压压的睫毛,“我正为此事而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动顾兄亲自跑一趟,到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顾轻侯不以为然,放下茶碗,道:“胃痛虽非重疾,然发作起来也要人疼得死去活来,且长年累月易酿恶病,需日日调理十分小心才好……”
荣王低头含笑端着茶碗,一味点头。
顾轻侯最后道:“且王爷是睿武帝嫡系血亲,头等贵重的身份。天子年幼,照顾不到,我侥幸得天子垂青,理些杂事,自要对王爷加倍着意。”
荣王眼前的茶碗冒着热气,蒸着他雪白红腻的脸,他垂眼含笑,十分受用的模样。手摸着滚烫的碗身,另一手紧了紧身上的毛裘。
顾轻侯转过眼,闲聊家常似的,“王爷以前似是不像如今畏寒。”
荣王一愣,十根手指头这才稍稍离开碗身,“东北之地苦寒,冬日里泼水成冰,夏日又短,当地人受惯了,我在京城长大,猛的去了那里,吃了些苦头,留下这个毛病,以后捂一捂,就好了。”
顾轻侯攥着茶碗,半日没接话茬。
荣王出言无回响,抛了个空话头,自觉有些尴尬。
恰好此时侍女端来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