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他只能肖想的人。昨夜当着他的面,扑倒在他脚下,几乎死去——他顾家人害的。
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顾轻侯闭上眼,拼尽全力,一忍再忍,才将自己失礼,冲动,冒犯的手收回,故作自然地顺着锦被划下。
却在碰着那人落在外的手心时,再度失去控制,轻轻地拿起他的手心。顾轻侯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一个声音发疯似的大喊,你疯了!你疯了!
他指着上面被鞭打的淤痕,轻声问道:“疼不疼?”
荣王摇摇头。
顾轻侯听见自己忍不住责备,“你是亲王,何必生接他的鞭子?推开便是。”
荣王躺在床上,乖巧而认真地道,“我不敢……”他坦然一笑,也不怕丢脸,“情势不如人,我们保命就好。”顾轻侯对他说了明白话,他也打开天窗,不再藏着掖着。
而顾轻侯听到此言,心脏再度发麻。怜惜,愧疚,心痛像海浪般在腔子里汹涌澎湃,浪头翻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几乎淹没他的头顶。
他自觉无法再在荣王身边停留,他大概是要疯了。
第24章第24章
顾轻侯匆匆起身,让荣王放心,定不会白让他受委屈。
他放荣王府家仆来府里照顾荣王,待他稍稍恢复再行回府。把定王等人暂时挡在门外。
荣王昏睡时极多,加之顶着鹿童等人的视线,顾轻侯去卧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案上总堆着批不完的折子,急报,密函。他埋首案间,抽不开身却也静不下心。
次日上朝前,天还微黑,卧房的门被敲响,鹿童起来开了门,是顾轻侯。他身裹大裘,带着凌晨的寒凉气,进门后却不肯再向前走,只揭开轻幔,看了看沉睡的人,悄然离去赶着上朝了。
等他从朝上下来时,下人禀告荣王又睡了过去,他顿住去主院卧房的步伐,轻声道:“睡了好。”这才调转脚步回暂居的跨院。
等他终于从政务中抽身出来,天色已晚,他站在门外廊下,目光飘向斜前方的主院。
这一日,他都未曾与那个人说上话。
他闭上双目,眼前便是那人苍白着嘴唇,轻烟似的呼吸,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他的模样。
顾轻侯的一颗心像是放在小火架上来回翻腾一般。
心慌,焦躁。
他闭目忍耐,猛地转身回房。
卸衣上床,在青帐中卧倒,他翻了个身,又翻了回去,神思困倦时,他迷迷蒙蒙感到周身寒凉,冷风呼啸,他头枕沙地,脸上嘴里沾着沙子,蜷缩在露天席地的大漠里。
天黑的广袤无垠,沙丘亦广袤无垠,不远处,几个随着他起义的顾家军兄弟散落地上,死了。
这是数年前,他从荣王府被放出后,奔逃至大漠打天下时。
他打了败仗,兄弟们几乎死光,剩下的几个横躺地上,只剩下无力地呜咽声。
而他,脸上满是污垢灰土,连睁开双目的力气也无,将双腿团在身躯里,借着缩小身躯抵抗刀子似的寒风。
他一无所有,也许快死去,连命也要没了。
他在荒漠和夜风里做起了幻梦,干裂的蒙着灰尘的嘴唇呢喃着一个名字,一个像在沙漠里渴求绿洲一般的,让他想的发疯的名字。
“王爷……”
他要熬不住了,平日思之欲狂的好东西,如今都到梦里来。
他想念他,想得浑身骨头都痛。
他抱着伤口,拿额头碾磨沙地,呢喃着那两个字……
顾轻侯躺在青帐下,闭着双目,他薄唇微启,“王爷……”
继而缓缓睁开眼,他望着空茫的帐顶。多年前身上心里的痛仿佛还残留着,心还抽搐着,叫嚣着,忍耐着。
他想要那个人,好像要啊……
青帐顶透着昏黄月色,顾轻侯侧过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抱紧自己,用力抵抗那股从腔子里发散出来的,毒蛇一般啃噬他的痛楚。
第二日清晨,顾轻侯与平日一般的时辰起身,黄叔为他打车帘时,情不自禁唠叨:“公子夜里不要贪赶公务,看看眼下的青色多么重。”
顾轻侯轻轻点头。数年来,无论风吹雨打,是否成眠,他必要准时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