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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重返伊甸园
狡啮发现宜野座和以前不同了。
也许是经受过之前那场残酷遭遇之后的缘故,宜野座的脸色仍显得有些苍白,人也更加消瘦。但真正的不同在于他的神情。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从前狡啮也曾在宜野座脸上看到过类似的平静,在他们的学生时代,当宜野座心无旁骛地低头看书的时候——然而如今宜野座脸上的平静,是历尽磨难之后的平静,教人觉得他仿佛今生再不会因痛苦而哭泣,也再不会为什么而失去平衡。
还有就是,狡啮发现宜野座又会心平气和地微笑了。
宜野座笑起来的时候眉微微向下弯着,黛绿色的眼睛里像潭水波光。每当看到这样的笑容,狡啮总会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这时他就会忍不住过去把对方抱在臂弯里,听着宜野座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他把宜野座当做病人一般呵护着,不在宜野座跟前抽烟,连讲话时的声音也放小了,仿佛对方是瓷拼成的,嗓门一大就会震得碎掉。尽管这很傻,但狡啮察觉自己就是没法像从前那样在宜野座面前大大咧咧的。这或许是歉疚感所致。
“时间还早,你再睡一会吧,我去弄点早饭。”
黎明的熹微光线从被封起来的窗板缝隙照射进来,狡啮摸了摸怀中人的头发,看宜野座再度合上眼,他才起身走开。这里是征陆智己曾经用过的藏身仓库,把宜野座从海上救回来之后,狡啮将他带来了这里。
黑发男人洗漱完毕去准备食材,路过柜子看到上面放着老爹和幼年宜野座的合影,忍不住停下脚步把相框拿起来。之前那晚上,商量要去哪里的时候,前执行官和前监视官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个地点,狡啮是因为征陆生前对他提过,宜野座则是因为小时候曾经来过这里。
照片上的小宜野脸蛋圆圆的,笑得无忧无虑,丝毫看不出日后那种典型的傲娇式表情。狡啮这样想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来。身后传来轻细的沙沙声。
“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什么?”
“起来了?”狡啮把相框放回柜子上,转过身,宜野座披着衣服站在楼梯口,视线随着狡啮的动作飘移。“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小时候的事。”
宜野座瞪着他。“你知道些什么啊,你那时候又没见过我。”
“听老爹说过一些啊,还有看着这些旧东西也多少能想象一点,”狡啮拿起柜子上一只河童脑袋形状的玩具罐,在手里掂量着,想着小小的宜野座曾经捧着它玩耍的样子。“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
宜野座对此未予置评。父亲为保护他而死去的悲伤事实仍需要时间来淡化。时隔多年之后回到这片屋檐的庇护之下,这似乎也超出他的意料。仿佛冥冥之中存在命运的注定。
狡啮推起伸缩门,凉气从外面扑进屋来,宜野座打了个颤,用一只手习以为常地系上衣扣。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他走到狡啮身旁,两人并肩望着远处的白色鸟群掠过水面。
“之后要怎么做?”
“我知道偷渡者做交易的地点,但要成功地到达那里需要穿过几重封锁,这应该是最危险的一个环节吧。上了船之后就万事大吉了。”狡啮把手环住恋人的腰,“你什么也不用想,宜野,交给我就好了。”
宜野座没有回应,仍然望着外面,水的另一边高楼大厦在稀薄的雾气背后静默地耸立着。
“那个头盔,是会失效的吧?”
“没错,在我从安全局跑出来之前听志恩说过,再有六天西比拉系统的破解程序就会完成,之后那玩意就只是个普通的头盔了。”狡啮拉着他坐下,“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这一周之内就离开日本。”
宜野座沉思着。“那个人……和槙岛是同伙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他要在我的那只船上留下一个头盔呢?”
“说起来,那家伙没对你怎么样吧?”
“啊?”宜野座愣了一下,“没有。反而是他救了我的命——虽然他说这是为了用我对付你,但是……不对呀?那男人就好像在故意放我们走一样。”
狡啮托着下颌,肃然地思考了一阵。
“或许,对方本来的目的就在于促使我们离开日本。如果是这样,这必然是对他有好处的,但我们的离开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宜野?”他惊讶地看见宜野座把那只厚重的头盔套在了头顶上,“你在干嘛?”
“我在想,这个可以当做机动车安全头盔了吧。就算有点……唔唔……”
看着宜野座用单手试图掀起头盔却取不下来的费劲样子,狡啮一瞬忍俊不禁。从前的宜野座总是严肃且注意形象,这也让他往往成为一系里被整蛊的对象,尽管狡啮目前不忍心欺负他,但还是被一种久违的愉快且促狭的心情笼罩了。
“你让我想起脑袋被坚果罐子卡住的贪吃松鼠。”
宜野座恼火地在头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别笑,快帮我拿下来!”
狡啮探身帮宜野座取下头盔,一边笑一边替对方抹平凌乱的头发。“说起机动车,”他脱口道,“要不要我载你出去兜个风?”
“逃亡途中还有闲心做那种事……”
“我们可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了啊。放心,只是稍微逛一逛而已。就当是最后的留念?”
他知道宜野座无法抗拒这样的要求。事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