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齐终于与徐扬紧紧地合二为一。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能让人为之付出一切的,极端愉悦而幸福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薛齐觉得,如果让他这时死去,他也愿意。
只是总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有那么一点儿——当薛齐与徐扬翻云覆雨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呆滞的眼睛在盯着他瞧。他不得不分心,向床边望去,只见那双眼睛属于“金角大王”——那只在小时候被他嫌弃,转手送给徐扬的丑陋恐龙玩偶。
薛齐伸手将“金角大王”翻了个个儿,让它面部朝下,再也无法窥探他们的秘密。这样做了以后,他果然觉得好了许多。但他人生最美妙的时刻被它免费参观,薛齐难免地有些记恨它。
激情过后,平整的床单完全皱成一团,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欢愉过后的诱人气味。薛齐和徐扬洗完澡,平躺在一张床的两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一时无声。
最后徐扬说:“我们睡吧。”
薛齐愣了一愣,说:“晚安。”
徐扬关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静谧与黑暗。
两人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他们的内心早已汹涌澎湃,薛齐知道徐扬久久地没有睡着,因为他也是。直到很晚的时候,身边才传来浅浅的均匀呼吸声,是徐扬终于睡着了。薛齐稍稍安心,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在黑暗中轻轻地描绘他的轮廓,虽然见到的只有梦朦胧的背影。
薛齐从来未想过,他会这样爱一个人。也未曾想过,这样的爱是多么的让人惊心动魄。任何词汇都无法用以形容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现在,充盈着他的整颗心脏。
即便徐扬已经睡了,薛齐依然想抱抱他,他向前挪了挪身子,刚抬起一条胳膊,就发现徐扬的整张脸,和他的整片胸口,都对着金角大王。不知什么时候起,或许从一开始就这样,徐扬用背对着他,将自己的整个正面都送给了这个长着绿绒毛,又秃又旧的丑玩意儿。
薛齐在黑暗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竟然因为一只毛绒公仔吃醋了。但他无法原谅这只丑东西,他决心一定要赢回来。
从那以后,薛齐常常在徐扬那里过夜,徐扬的双人床上留下多次两人亲热的痕迹,但有时他们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纯粹地躺在一张床上。但不论薛齐有没有对徐扬做些什么,只要到了晚上,那只金角大王就准时在徐扬的大床上等候着薛齐,仿佛在向他炫耀领地。
徐扬的床本来就不大,是双人床里的最小尺寸,躺两个成年人刚刚好。但徐扬总是把那只丑东西放在他边上,占了床的一角,这相当于,侵占了属于薛齐的那部分空间!
趁徐扬去浴室洗澡的时候,薛齐冲进卧室,跳到床上,一把抓起那只金角大王,对着它的丑脸左左右右地连抽了几十个大耳光。
“让你看,让你看!每天睡我们床上开不开心?”
“啪!”(耳光声)
“你是没见识过你爷爷我的本事,要是再早几年,我能把你从床上震下去!”
“啪!”(耳光声)
“你要上识相点,就赶紧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
“啪,啪,啪,啪,啪!……”(不断的耳光声)
当徐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那只金角大王已经从卧室的大床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薛齐正亲昵地搂着它对徐扬微笑:“大王想看电视了,我陪它一起看。”
徐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发现金角大王的脸有些歪了。
薛齐的诡计始终没有得逞,到了晚上的时候,徐扬还是没忘记把金角大王抱回卧室,让它躺在自己的身边。薛齐敢怒不敢言,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终于等到徐扬睡着了,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试了试角度,越过徐扬,猛地对金角大王飞出一脚,想要把它从床上踢下去。
但不知为什么,等了半天,也没听见金角大王落地的声响,薛齐定睛一看,原来是徐扬在睡梦中也扯着它的一条尾巴,所以让它勉强留在了床上。而被薛齐这么用力一踹,徐扬醒了,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在干嘛?”
“没什么,”薛齐万分惊慌,但他急中生智地说,“我脚抽筋了。”
徐扬嗯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袭来的睡意所征服,终于放弃了询问的念头,继续转入睡眠。朦朦胧胧间,他拽着金角大王的尾巴,将它从床的边缘扯了回来,一把抱进怀里。薛齐侧身去看,只见金角大王已经被淹没在徐扬的怀抱中,唯一露出的一只眼睛,正在木愣愣直勾勾地盯着薛齐瞧,简直就像在无情地嘲笑他一般。
薛齐气绝。
早上的时候,薛齐很早就醒了,忽然他听见枕边传来轻轻的抽泣声。他转过头来,发现徐扬在哭,他还沉浸在梦里,但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湿润了枕巾。
他哭得很是伤心。
不知他有着怎样一个悲伤的梦境,薛齐从徐扬的怀里扯出金角大王,扔在一边,继而将他扯进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抱着他。
徐扬的哭声渐渐变轻,跟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眼泪顺着睫毛缓缓地落下。
薛齐轻抚着他的头发问道:“睡醒了?”
徐扬伸手摸了一下眼睛,发现全是眼泪,有些迷惑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你梦见了什么?”
徐扬转过身去,以手遮眼,继而弓起了背脊:“我梦见我们一家人去吃饭,大概是年夜饭,许多亲戚都来了。吃完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大家都打车回家。我和我妈告别,她说会有人送她回家,让我先走……我原本已经走了,但是我不放心,又回去找她,我妈果然还没离开,根本没有人送她回家。于是我带着我妈坐公交,又走了不少路,把她送回了家。”
“然后呢?”
徐扬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把我妈送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和我妈抱了一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她要求我做的那样——每次去幼儿园前要亲她一下。我在梦里想,我妈老了,身体越来越差,说难听点,是见一面少一面了,所以我应该好好对她,我决定以后都对她好,不能再惹她生气……”
过了会儿,徐扬轻轻地颤抖起来:“但是我忽然记起来……我妈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