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不敢轻举妄动,金光瑶浑身疼也不知道是疼到何种程度,便即刻出寒室去喊医师来为金光瑶诊断。
金光瑶躺在床上,连睁眼都嫌疲倦,却又伴着痛,便模糊且清醒。他看见墙角香炉一缕游丝若有若无地漂浮,浅浅安神。
聂怀桑到底是在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决定把自己一半的命给献出去——要是他再不做决定,封印不稳固,到时候怕是连祭命都无法安抚魂魄,还是越早做决定越好。
这件事金光瑶也只能道听途说。他身子虚,连床都下不了,勉勉强强坐起来的时候背后还得垫个软枕,背才不会显得那么疼。
温情每天都要来给蓝曦臣换药,顺带着每天瞧一回金光瑶。
金光瑶知晓蓝曦臣筋脉又断了一回的事情后,只是沉默无言,蓝曦臣在一旁站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是温情一边替金光瑶把脉一边转了个话题:“敛芳尊,你腹内有旧伤。”
金光瑶点头,倒也不回避:“琴弦。”
温情好奇道:“何时取出的?”
金光瑶:“有了身孕之后。”
蓝曦臣忽而道:“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脸色有些白,“……一定是疼。”
金光瑶淡淡笑了笑:“我,我当初认祖归宗进宫,很多人都想对我不利,我初来乍到,什么人都不认得,天天担惊受怕。那时候我枕头底下藏匕首,腹中埋琴弦,恨生也是一直躺身侧从不离的。”
温情没再多说什么,这件事蜻蜓点水,便收口不再提起。宫廷的事情,她知道得越少越好,知多错多,糊涂一些点到为止便好。她为医者,救人第一,并非想要刨根问底把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都弄明白。
蓝曦臣也不当着温情的面细问,沉默半晌,才有些抑郁道:“……以后莫要这样做。”
金光瑶靠着床背,有些虚弱地笑笑:“好。”
聂怀桑在第四天听魏无羡的话把祭坛搭好,第五天在祭台上祭去了半生命脉,第六天赤锋尊封棺装殓,之后守灵三日,第九天下葬。
“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把最后半条命也丢了。”温情低头捧着蓝曦臣的手腕看了看,松了一口气,“伤口淤血清得差不多了,以后我每隔三天来一次就好——哭得真的是难过,不仅是为了赤锋尊,估计也是为了他那半条命。”
蓝曦臣点头:“是。”
“最近我江家聂家蓝家三头跑,倒是我最忙,没个清闲。”她半开玩笑似的抱怨了几声,话头一转,“敛芳尊最近好些了没?”
“心情不怎么好。”蓝曦臣道,“虽总仍是笑,我知他开心不起来。阿瑶他,约莫是很喜欢死去的孩子。”
“虽说送灵的时候泽芜君你去了,守灵那三天却只是派了两个年轻小辈去,”温情把针扎上去,“你这样让聂二公子怎么想?”
蓝曦臣淡淡道:“阿瑶离不开我。他最近情绪不怎么稳,说到底,”他蹙了蹙眉,“孩子也是因为……因为大哥走火入魔才没有的。怀桑这点应该也明白。”
“我只是怕自此你们二家生分了,本来结拜时三人感情多好。”温情摇头,“聂二公子看着就不擅长宗务,宗主之路道阻且长,以后困难多着呢,你别因为这事就不肯帮他。”
蓝曦臣笑了笑:“自然不会。”
温情点点头:“泽芜君的气度自然是极佳,昨个儿我看敛芳尊脸色比以前好了点,食谱也是大补,只是这些日子躺床板估计腰都要断了,让他下床稍微走走路散散心,泽芜君你扶着,仔细别摔。”
蓝曦臣点头:“记着了。”
温情提着药箱回江府,正见到一群人围在门口,恭恭敬敬跪着,团子似的挤在一块儿,牛皮糖一样赶也赶不走。
这都第几天了。温情想。小年轻真有毅力。
射日之征后,魏无羡一战成名,虽说鬼道乃当朝大忌,但此番魏无羡立了头等功,朝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加上之后岐山温若寒死后魏无羡失控那事,魏无羡功过相抵,条条框框下来,鬼道仍旧是被约束着不能大张旗鼓搬上台面。但一群年轻人觉得鬼道实在是厉害到独步天下,天天赖在江家门口,拼了命想让魏无羡收门生教授鬼道。
温情拍了拍一个挡在门口人的肩膀:“起开,我要进门,你挡道了。”顺便又走到台阶上踹了一脚门,砰砰响,连着铜环都震了震,“开门开门。”
门打开一条缝,温宁在门后:“阿、阿姐。”
温情看了眼神后目光炯炯的诸多年轻人,柳眉一横:“还不回家吃饭?!碍在门口不肯走,当是来催债!?”说完头也不回拐进门里,把门踹上,留一众地上跪着的年轻人心里兀自感慨,不愧是夷陵老祖的医师,有脾气有资本,真帅。
魏无羡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摇着把破蒲扇,见温情回来了,把扇子一扔站起来笑嘻嘻的:“吃西瓜不?”
温情白了他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
魏无羡正色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温宁,你去切个大西瓜,记得把最甜的那瓢留给你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