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像是一晚上没睡好,浑身散发出“生人和熟人都勿近”的阴沉气息,偏偏罗兹没什么眼色,还眼巴巴地凑上去,结果自然是被他无视了。倒是平时一直对凌霄爱理不理的慕云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时不时打量起凌霄来,可惜凌霄根本根本没注意到她“爱的视线”——反正只要是慕云向他看过来,他就铁了心地这么认为,不然他估计很快又会生龙活虎起来。
贺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凌霄和慕云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自然会说出来,他们这一群人可是很看重隐私的,所以私人的事情他从来不会过多地追问。
“你们怎么来了?”严景铄侧过身子,示意他们进来,一边询问道,视线却是盯着贺畑的。
贺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开口道:“工会那边有点事需要商量一下。”
严景铄沉思了一下,便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时,就看到罗兹嗖的一下冲到了里面客厅……的餐桌前,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桌上的月桂饼。
众人:“……”
严景铄微微叹了口气,领着众人来到了里面的客厅。严景铄家的客厅很大,从门厅看过去的话也只能看到一部分,门厅右手边就是盘旋向上的楼梯,再往后就有一层镂空的木屏隔着,所以这后面的空间平常要是不注意倒也很难能看到,而餐桌就是放在那儿的。
陈默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罗兹,倒也没太吃惊,只是冲他点了点头,罗兹笑得一脸灿烂地向陈默问好,“陈叔,早上好。”接着看到乖乖坐在他身旁的小念青时,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边了,“小青青,早上好啊~”
说实话,罗兹还是挺喜欢小念青的,这孩子多乖啊,一点都不像他之前看到的别家的熊孩子,长得还这么可爱,软软糯糯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孩子跟着陈默,一天到晚的也不太爱笑,但是一脸严肃模样的小青青还是好萌啊~罗兹的脸上似乎开始出现淡淡的红晕,谁让他本质上就是个标准的宅男呢,天生就对这种萌系生物没有任何抵抗力。
“叔叔早上好。”小念青一张小脸还是绷得紧紧的,很认真的和这个昨天才见过面的有些奇怪的叔叔打招呼。
罗兹那张笑得一脸灿烂的脸一时间有些抽搐,但是还是尽量维持着有些欠抽的笑容,笑眯眯地对小念青说道:“小青青看我是不是还很年轻呢,所以小青青可以叫我‘哥哥’哦,这样哥哥会很开心的哦~”罗兹继续没脸没皮地诱导着小朋友。
小念青歪歪头,皱了皱小鼻子,似乎有些犹豫,罗兹的眼睛都快要变成小星星了,艾玛,小青青实在太可爱了……这边罗兹正由于小念青的萌光环不知道在哪儿神游着,就听到小念青软软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哥哥早上好。”罗兹突然用手捂住鼻子,笑得一脸白痴,身旁的贺畑满脸鄙视地瞥了他一眼,又立马移开了视线,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陈默看了罗兹一阵,突然笑了一下,轻轻地拿起一块月桂饼递到了小念青面前,“念青,这个味道还不错,你尝尝看。”
月桂饼是一种糕点,外形有如一颗小巧精致的银色月桂树,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花香味。月桂饼的外层既薄且脆,入口即化,却是由数十层酥皮组成的,酥皮由琉灵果的银叶制成,表面似乎还流转着一层银色的流光,酥皮里面包裹着由整个琉灵果的皮肉制作而成的果馅,透着些微的浅黄色,果肉甜而不腻,一口咬下去就能吃掉一半,只留下满口余香。
陈默不知道这个外形精致的糕点叫什么名字,只是因为它就摆在自己的右手边,就随手拿了一块尝了尝,感觉还挺合自己的口味,只是这个糕点一盘也就三个,所以陈默在吃了一个之后也就没再碰它,刚才他见罗兹一直盯着它看,想必他应该是挺喜欢这个的,因此心思一动,装作随意的拿了一块就喂给了小念青。
陈默亲手喂的东西小念青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小嘴一张就咬掉了一大半,罗兹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小念青微鼓着腮帮子吃东西。在陈默拿着第二块——也就是最后一块月桂饼给小念青的时候,罗兹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可怜兮兮地看着陈默,可惜被陈默完全无视了,但是小念青却是摇了摇头,接过月桂饼转而递到了陈默面前,“爸爸也吃。”
陈默眼中带了些笑意,摸了摸小念青的头,就着小念青递过来的姿势咬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一半重新放到了白色的扇形盘子里。罗兹终于受不了打击,泪奔着跑向角落种蘑菇去了,陈叔绝对是故意的,绝对的!他不就是看小念青可爱逗了他一下嘛?至于这么欺负他么QAQ,居然只吃了一口!浪费!无耻!罗兹表示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一万零一千一百点伤害。
贺畑看了看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月桂饼,心痛了一小会儿,然后对罗兹表示了深切的同情。这月桂饼市面上可不多见,准确的说,市面上基本上看不到,因为月桂饼的主要材料——也就是琉灵果,是一种生长在冰山上的非常少见的果子,它其实是一个Mutants无意之间发现的,估计是觉得吃起来味道还不错,就摘了几个果子回去,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被他一个喜好厨艺的好友做成了糕点,再然后经过大师们的不断改良,最后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琉灵果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有一定的延年益寿的功效,虽然对Mutants没什么作用,最多只是可以补充点体力,但是至少还挺好吃的,所以一经推出就受到了无数追捧,只是后来经过过度地采摘,原本数量就不算多的琉灵果数量急剧下降,到了现在,琉灵果制成的月桂饼也早就被新政府垄断,成了一种“御制糕点”,只有一些团长级别的能不时领到一些。看来严景铄这儿的月桂饼应该就是庆典的时候拿到的,本来严景铄对这些吃的就不感兴趣,以往每次拿到了一些送来的吃食,大多会直接让贺畑拿走分下去,现在看来……贺畑无比同情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罗兹,哎,这现世报来的就是这么快,这倒霉催的孩子,他绝对不会承认他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小心塞,好吧……最多就一丁点!
严景铄现在也没心思观察贺畑和罗兹的表情,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一笔老师似乎也喜欢吃月桂饼,看来以后要多留意一下这东西了……
在陈默和小念青一一跟众人打过招呼后,严景铄正要领着众人上楼,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贺畑显然也注意到了,转身向严景铄说了一句:“是严靖。”
严景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向前走了两步,那脚步声就来到了镂空的木屏隔断处,下一秒,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出现在了木屏处,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严景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正要开口叫他时,就听到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从严景铄身后传来:“这是你儿子?”
严景铄明显的一愣,接着立马转身向陈默说了一句:“不是!”由于说得太快,语气中还带着点细小的慌乱。
陈默:“……”
其实话一出口,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方才听到贺畑说那孩子叫“严靖”,下意识就想到该不会是严景铄的儿子吧,而且乍一看那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是毕竟自己也成为父亲四年了,所以仔细看了一阵,他也看的出来那孩子不像他看上去的那么小,至少也该有八、九岁了,而严景铄现在才几岁?似乎也就二十一的样子,怎么想也不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才对。
陈默正兀自沉思着,一边的严景铄还以为陈默是不相信他,有些着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严景铄就是不想让陈默认为自己已经有孩子了——虽然本来就没有,因此下意思地就又补充了一句:“老师,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一句话还没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突然就有些微微泛红。
众人:“……”
陈默有些不知所谓地看了严景铄一眼,没有说话。他才不关心严景铄的私生活,就算他在外面有孩子也跟他毫无关系,更不用说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了,之前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也是因为自己对小孩子有种天生的好感罢了——虽然只有那么一点,而且他也不怎么会表现出来,至少别人也看不太出来,所以他问过之后也就算了,根本不会在意严景铄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严景铄见陈默似乎对自己的回答没什么兴趣,不禁有些沮丧,跟陈默打完招呼之后就有些消沉地领着众人上了楼。
贺畑走到严靖身边的时候拉了那孩子一把,半推半拉地带着他上了楼,心里想着这小鬼估计被打击坏了,瞧瞧这平时冷冰冰的一张小脸,此时由于过度的震惊、变成了一张包子脸,看着还挺Q的,小孩子么,还是别老跟莫衍学的好,你看现在不是可爱多了,贺畑没什么良心的想道。
这边严靖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他实在是受到了不小……不,应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以至于一时之间都说不出什么话来,那句没说出口的“严大哥”愣是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就像是一根讨厌的鱼刺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严靖是严景铄在路边上捡来的,那是在两年前,在一个严靖自己也记不得叫什么的小镇上。严靖流浪到那个小镇的时候,以为那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站了,因为他已经将近十天没有吃东西了,渴了就祈求点水喝——他不敢喝路边的溪水或是河水,谁知道那些水有没有被污染呢。严靖不想死,所以他努力地活着,在这三年里努力地、死皮赖脸地活着,为了活着,他可以和野狗抢吃的,可以不顾尊严地为了一口硬的像石头似的馒头给别人下跪,他难道没有尊严吗?可是尊严能给他带来什么呢?那些站在高处、只会用那种看着蝼蚁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的人,说“你难道没有尊严吗?”他只想大笑,尊严?尊严是什么?当你每天、每天就是为了一点点吃的而生存着时,谁还管什么尊严?其实孩子的尊严可比大人的尊严值钱多了,因为其实他们的自尊心往往强的可怕,但是生活就是这样,生活往往无所不能,所以它可以磨平一个人所有的尊严,而严靖只能屈服。
严靖实在是太饿了,也太虚弱了,他疲惫得想要立马倒地死去,这样至少不用再忍受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但是他还是坚持了下来,拖着疲惫的、小小的身体,来到了那个小镇,期望能找到一个容身之所,但是生活还是给了他无比沉重的一击。
那是一个很小的小镇,小到没有人关心一个流浪儿的生死,严靖终于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就这么静静地蜷缩在路边的石子路上,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当时的他感觉非常愤恨,又有一些解脱,他终于要死了么,他终于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流浪了。严靖在此时无比的想念已经死去的爸爸妈妈——他们在自己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或许自己死了之后就能见到他们了吧,严靖迷迷糊糊地想到。但是他一想到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没有一个人在乎,就有些悲伤,他再次紧紧地蜷缩起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刺猬,努力保护自己不受到外界的侵害,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无比渴望那些遥不可及的温暖,只是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也就显得无比的孤独。
严景铄他们发现严靖的时候,他基本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罗兹仔细地检查了蜷缩在路边的孩子的情况,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立马又变得严肃起来,向众人说明了情况,那孩子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点太虚弱了,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平时饿的太狠了,怕是在他昏倒之前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说这话的时候罗兹还有些愤愤不平,但是他自己随后也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状况。ZB的突然出现让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恐慌之中,在这种特殊时期,出现这孩子这样的情况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人类终归是个自私的物种罢了。
贺畑叹了一口气,就想叫人把那孩子送到附近的收容所,然后给他留点钱。虽然贺畑知道看在他们的面子上,那些收容所可能也只会给那孩子提供两顿饭,然后就会被请出去,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是严景铄却阻止了他,贺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停下了动作,他还以为严景铄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不禁有些警惕地看了还在地上蜷缩着的孩子一眼,但是严景铄似乎没什么顾虑,只是半蹲在那孩子面前,看起来想要确认些什么。
严景铄的精神力在那几年日益强大,所以贺畑他们可能没发现,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在这孩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存在,和他们几人身上一样的存在……
看到那孩子突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算是严景铄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身后的罗兹就没那么淡定了,他吃惊地看着那孩子,半天只吐出了两个字,“卧槽……”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孩子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和Mutants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看了那孩子一眼,严景铄沉思了一会,和身后的几人说了些什么,几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也都点了点头,决定把那孩子暂时带在身边。严景铄是考虑到把这孩子随便放在收容所似乎不安全,毕竟那孩子也是一个Mutants,将来还不知道能为战争做些什么,对待他自然要小心慎重一些,对此贺畑几人也完全同意。其实严景铄自己知道他当时是对那孩子起了恻隐之心的,他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孩子,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