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我的小儿子!”
她瘦得皮包骨,像搂失而复得之物般将我搂在怀里,下颌硌得我头疼。男人随即也难以置信地站起身,谨慎地边靠近边摇头道,“莱蒙?真的是莱蒙?上帝啊,这小子有一头红发,我们索尔家族可是金发,他……”
“不,亲爱的,你看看他的脸,他就是我们的莱蒙,没有得怪病的莱蒙……他长大了,他没死,他一直活着!他来找我们了!”
女人捧着我的脸,泪水濡湿了面颊,哽咽道,“我亲爱的莱蒙,我的小柠檬、小蜜糖、小天使……你怎么会到这里,是艾略特的授意么?他让你到这里——”
“闭嘴吧,你个婊|子。”
空气刹那间凝滞住了,女人像个发条停止的木偶般呆跪在地,捧着我的双手逐渐变冷发硬。我冷笑着揪起她的头发,朝她凹陷的脸蛋啐了一口,“我知道你和格森厮混过,甚至怀了个私生种。哦,端庄又典雅的万疆王后竟然偷偷找下城的大夫打胎,国王知道你是个对谁都能张腿的荡|妇么?”
女人难以置信地摇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捂住面颊啜泣。我高声对不远处的男人道,“国王殿下,你知道么?你死了倒罢了,但既然你现在还活着,是不是也该了解些实情呢?”
男人阴沉地盯着我,目光和我印象中的万疆国王真是如出一辙,“你不是我们的儿子。”
我张开双臂,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哦,怎么不是呢?看看我的脸,父王,我就是你们的莱蒙,没有得怪病的莱蒙!至于你说的索尔式金发——”
眨眼间,我移到他身前,揪住他的衣领撞到墙壁上!这个男人狗叫似的咆哮起来,粗粝的手指掰着我的手腕,我靠近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记得么……艾略特的大军在城下,而你要指挥士兵放箭攻击……然后他们将我绑在木桩上,高高竖在军队上方……啊,我亲爱的父亲啊,既然你是我的父亲,你一定记得你当时做了什么,一定记得对吧……真遗憾啊,其实你那一举动在某些爱国主义者眼里无可指摘,但我没能被彻底杀死,那就麻烦了——对你来说!”
他的眼珠凸出眼眶,鲜血从唇边涌出,神色僵硬地盯着我看。女人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尖叫,我的斫骨刀已经没入男人的肚腹,如搅动池水般笑嘻嘻地搅动,随即扯出了他的内脏。
“真意外,你还有心啊。”
男人软绵绵地从墙壁滑落,我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狞笑着回头看向女人。她惊恐地瞪大双眼,踉跄着后退,我举起刀,一步步朝她接近,笑道,“亲爱的妈妈,知道吗?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要轻松。你看爱戎就是如此,生前恶事做尽,死得也痛快干脆,倒便宜了他。善良的人们会因一个坏蛋悲惨的死亡暂时忘记他的罪恶,选择原谅和宽恕。但恶棍可不会,他只会捏住你的软肋,选择时时刻刻地折磨羞辱你,让你生不如死……妈妈,你懂么?”
这时,我突然将火把上的火焰引到自己身上,烧着了我的衣衫和头发。女人恐惧地喊叫后退,我扔下刀,满怀爱意和深情地朝她扑去,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烈火从我身上蔓延到她身上,耳边响彻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就像一根钉子刺穿我的头颅。
我怀抱着她,在熊熊烈火中喊道,“妈妈,不要躲开,不要害怕,真切感受你的小儿子的爱吧。感谢你给了我生命,然后利用你淫|荡的大腿将它抛弃,感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最真实的痛苦,让我无畏地狱之火,酷刑之枷。我很快就要成为国王了,即使只在一个小小的兀鹫城,但起码是第一步。告诉我,你现在为我自豪吗?”
她的身躯在烈火中逐渐开裂,发出噼噼啪啪的木块碎裂声,直到化为灰烬。我赤|裸着身体,张开双臂,任灰烬从我身上飘落,在一堆烧焦的尘埃翻找,找到了一颗发烫的蓝水晶。
我咧嘴笑道,“妈妈,睡吧。我知道你早已死去。死了就该痛快点,今后艾略特再也无法利用你的灵魂了。”
咔嚓一声,我捏碎了那宛如泪滴的水晶,将储存她灵魂的容器彻底摧毁。我凝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感受不到一丝亡魂存在的痕迹。真遗憾,或许我能从那个女人嘴里得到关于艾略特的什么事哩。我走向那个被我捅烂肚子的“男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断裂的木偶,被我扯出的“内脏”皱缩溶化,露出一小块金色的水晶。
“父亲。”我拈起金水晶,朝半空一抛,在它落至地面的下一刻用刀斫得粉碎,“虽然在你的亡魂前该虚伪地挤出几滴眼泪哀悼,但我得实话实说——我要你的王位。啊,为了人民与胜利,像你当年那么英勇地杀我一样――我也为了人民与胜利来杀你啦。你终于死透了,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戴上你的皇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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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血缘之情可以阻止我么,艾略特?
——我是个没有心的恶魔。我的灵魂早已烂到骨子里去啦。即使是亲人又如何,我不会看到他们的脸就被唤起良知,不会看到他们的脸而难以下手。只要是我成王的阻碍,我都会像踢一条癞皮狗般把他们踢开。
——包括你,你也给我等着吧。你在期待什么,想看什么好戏呢,你个蠢货败类。
我掌心中搁着那两颗水晶的碎屑,我认真地凝视着它们,吹出一口气,让这些坚硬的小颗粒自行弥散。我光|裸的脚心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寒意如游动的水蛇缠住我的脚踝。我走到最中央的台阶上,看见了一只宽大的黑木棺材。我掀开盖子,一道粲然光辉如灼烫的日光,将我的瞳孔刺了一下。
是国王之冠,戴在一只骷髅架的头颅上。曾经王室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打造这顶皇冠的黄金被权力之神的指尖触过,是初代索尔家族的某位掌权者到神庙祈愿得到的祝福,只有拥有索尔一族血统的人能将它轻松戴在头顶。其余人但凡觊觎皇冠,皇冠就会变得千斤重,压碎他们的头骨。
这也是艾略特没有将其戴在头顶,而是藏在此处的原因。我猜这个传说搞不好是真的。
“祝福我吧,专精庇佑尸体的神灵!”
我大声嘲弄,赤|身|裸|体,用礼仪之书记载中最不敬的方式,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金灿灿的皇冠。霎时金光溢满这间狭窄的密室,上空仿佛凝聚了一层七彩光晕,越来越宽,越来越大,如罩在天使头顶的圣光之环。我慢吞吞地晃着脑袋,想驱散这该死的光芒。皇冠在我的头顶卡得严丝合缝,仿佛生来就该为我佩戴一般恰如其分。
“亲爱的,这一生我只允许你放肆地踩在我的头顶。”我怜爱地弹了弹皇冠,将骷髅架甩到一边。管它是我父亲的还是母亲的,我才不在乎。我踢翻整个棺材,在底部发现一只圆洞。属于银麟骑士的圣剑的剑柄露了出来,被四面细长的铁链拴着。我拾起艺术家莫雷尼的头骨,挨个像敲核桃般把所有铁链敲了个粉碎。
在敲碎最后一根铁链的同时,头骨也碎成了一地齑粉,像一首落幕的歌曲。我捻起一小撮粉末,看那晶莹的沙砾从指间洒落,轻声道,“安息吧,伟大的艺术家。从今以后,你的仇怨就让我来替你偿报。”
我将双手握紧剑柄,用力一拔,将尘封已久的圣剑拔出!一瞬间剑刃上的银白色光芒如闪电般流窜闪耀,凛冽又充满着夺人心魄的震慑力。我注视着宝剑那一抹足以划破云霄的凌厉锋芒,咧嘴笑道,“告诉我,亲爱的圣剑,你喜欢瞎子么……”
“王子殿下!”
一声苍老嘶哑的呼喊从密室的入口传来。我转过身,看见了巴克豪斯元帅喜不自胜的神情。可能是宝物产生了太大的诱惑力,我竟然连他何时走近密室的响动都没有听到。此时此刻,这位元帅希冀如孩童般的目光久久难以从我的皇冠上挪开,锋凛的面容松弛下来,缓缓跪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痛哭出声,“感谢上帝……您真的是从恶龙巢穴生还的王子……感谢上帝没有将最后一根圣烛掐灭,留下您这一丝希望让索尔王室重焕生机!”
若是他适才目睹我是怎么把“国王”和“王后”干脆利落地杀死,恐怕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哈哈大笑,怀着得逞的恶意,转身道,“真高兴这荣耀的一幕为您所证,尊敬的元帅——”
话音未落,耳边忽然响起一声雷霆般的尖啸,如一支钢镖从左到右贯穿我的耳膜!空气似乎都被那尖锐的声音震出层叠音浪,我扭头看去,见握在我手中的银色圣剑嗡鸣不休,坚挺的剑刃化为一条银翼龙,龇着尖利如电的獠牙,迅猛地朝我的脖颈咬来。
第32章元帅与父亲
五个小时前,刺青城堡外。
“我得进去,那小子可能需要我的帮助。”
乞乞柯夫将从城堡爬出的黑蜈蚣收进匣子,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对冬霆军的元帅说道。寒风打着旋卷起白狮军旗,巴克豪斯尚未开口,法洛斯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老人道,“什么帮助?我们已将号角交托,他为什么不吹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