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睡了几天好觉,我觉得精力恢复不少,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和肌肉纤维都充满了活力。罗穿着睡袍拉开窗帘,一缕刺眼的晨光映在我的眼睑上。我伸手挡住光线,他却拿给我一个包裹,慎重地说,“莱蒙,这是昨晚乞乞柯夫深夜送来的,说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拉开包裹一看,在那只死渡鸦脚爪上取下一枚小金属管,不由大笑出声,笑得一早上的心情都愉快极了。我坐在国王的办公室前,唤进门外的仆役,道,“把财务大臣埃利森叫过来!”
我转身望向窗外,北境的严冬期已接近尾声,明晃晃的日光洒满雪原,像撒了满地的碎钻珍珠。贼老头埃利森慢吞吞地走进了我的办公室,依旧捧着热铁瓶,穿得像个饱满的泡芙。他这次没敢带仆人进来,真遗憾,我桌上那杯准备泼人的热茶派不上用场了。
“你好,埃利森。”我坐回椅子上,笑道,“最近过得怎么样,严冬期挺难熬吧。听说你的寒疾已经持续好几年了,身体还舒服么?”
贼老头露出一个得体又恭敬的笑,“多谢您关心,陛下。我觉得身体不错。”
“哦,真是个好消息。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可能有损健康,听你现在身子骨不错可太好了!”
他的神情僵硬了一瞬,我微笑着递给他一只布袋。他狐疑地接过,顿时在底部摸到一手黏糊糊的鲜血。
“啊——!”他惊叫出声,沾血的双手颤动不已,“这——这是——”
我笑眯眯地托着腮,“打开它吧,这是国王的礼物。”
贼老头警醒地看了我一眼,吞咽一下,缓缓将布袋打开了一条缝。我抬了抬下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他伸手进去掏了掏,面色阴沉又惨白,从里面掏出一只开膛破肚的死鸦。
我眯眼道,“埃利森,你的亲人们在迟暮帝国还好么?弑君者有没有为难他们呢?”
他手里托着那只血淋淋的乌鸦尸体,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我将桌边皱巴巴的纸条推过去,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不知道你的亲人在迟暮帝国哩,看来得委派图书室那边详细记录一下。老实说,埃利森,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但私放渡鸦去迟暮帝国一事,可大可小,你还打算把多少事瞒着你的国王呢?”
“陛下。”他恳切地说,“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但我发誓,我对万疆帝国绝无二心,我只是想知道我亲人们的现状。当然,如果您要处罚我也决无怨言。”
我温声道,“埃利森,你劳苦功高,又是不肯投诚弑君者的老臣,我不会轻易责罚。但万疆帝国的渡鸦竟然敢飞往迟暮帝国,这畜牲我还是要处置的。这次是渡鸦……”
我绕过桌子,凑到贼老头耳边,轻声道,“下次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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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我曾见过几次父王处理事务的场面,他会将我抱在膝盖上,偶尔笑着问我一些简单的治国之道。因为我平时总会认真听宫廷教师的教导,所以在这种时候便能胸有成竹,对答如流。爱戎偶尔也会在父王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嚼水果,一脸不学无术的懒相。
我的父王问我,“莱蒙,治理国家最基本的道理,你能说出多少呢?”
我道,“您说过,首先要尊重爱护我们的人民,其次要善于听取筛选大臣们的建议,再来必须巩固边疆的驻守,唯有民心、臣心、军心全部聚拢于国王手下,国家才能长盛不衰。”
透过玻璃窗的日光停留在父亲开怀的大笑声中。在父王的办公室里,爱戎是胸无点墨的败家子,我是聪明勤学的好儿子。然而当我们从办公室走出来,就变成了猫和耗子。
“呵。”我仰头靠着椅背,面朝天花板冷笑,“民心、臣心、军心……”
即使都聚拢了又如何?你们还不是被艾略特的军队打得屁滚尿流,可怜的爸爸啊。
我啜了一口手边的热茶,在氤氲的热气中翻开冬霆军团的战事记录,在悬于墙壁的地图上沉思勾圈,分析他们的战术思路。在墙边守了两三个小时后,我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脚,披上绒裘,迎着干冷的寒风走至冬霆军的训练场。
这里不似平时总充满了剑刃交接的锐响和士兵的吆喝声,被冰雪压成白茫茫的一片,几个士兵正拿着铁铲铲雪,看见我后,整齐嘹亮地问了声好。
我点点头,道,“你们的骑士长,还有其他人在哪儿?”
“陛下,骑士长今天一早就带其他人出城了。”一名士兵道,“他说冬霆军多骑兵,擅长驭马作战,但因此格斗技能稍逊,体能也不够强悍,所以才在一对一的比试中败于神猎军。”
这傻蛋又琢磨什么呢。我蹙眉道,“出兀鹫城?他们出去要干什么?”
“骑士长说了,先靠着长城跑过三段旗帜,游过雪练河,再去攀爬那座雪山,就那座——陛下您看!”士兵朝远处一指,我瞥见那座覆有银白雪盖的高山,又想狂笑又想谑骂。
这傻蛋骑士怕不是疯了。
我骑上马,在几名随从的跟随下,驭马前往冬霆军进行训练的地方。兀鹫城周围连块铠甲片都没看见,地上的雪被踩得坑坑洼洼。我又调转马头奔向雪练河,这才在一条蜿蜒狭长的雪练河旁看到了银麟骑士气势汹汹的背影。
“寒冷会锻炼你们的意志,冰河将重塑你们的躯体!不要放弃,你们可是宣誓要誓死保卫万疆帝国的冬霆军,看看对岸飘荡的白狮旗帜,迟早有一天,我们将高举它冲向正义与胜利的巅峰!”
法洛斯的喊声隔着一条河震得我头皮发麻。万疆帝国的银麟骑士此时正赤着上身,穿着一条湿淋淋的马裤,甩着头发上的水渍,活像一条抖毛的落水狗。
他冻得鼻尖通红,面容苍白,在河岸的另一侧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气。那些冬霆军见状纷纷脱下盔甲和上衣,噗通噗通跳到冰凉的河水中,奋力划向对岸。
“啊啾!”
我牵马走向傻蛋时,他裹着一件白毛巾冻得瑟瑟发抖,猛地连打好几个喷嚏。
我指挥其他人摆好取暖的炭盆,坐在他对面,斜睨他道,“你他妈脑子被严冬冻傻了吗?自己犯傻还带着整个军团犯傻,不发挥冬霆军的长处反倒揪着短处,巴克豪斯元帅知道了怕不是要从坟里气活过来。”
“陛下……啊——”
我在他忍不住要冲我打喷嚏时迅速将他的脸推开,倒把那个喷嚏推没了。傻蛋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不要紧,陛下。这都是必要的磨炼,现在士兵们还无法适应,等过一阵子他们就会无畏严寒了。我们要把全身上下武装起来,不留一丝破绽,才能迎接未来的战斗。”
我瞥他一眼,转头看向在河水里努力划游的士兵。不得不说在冰水里一泡,虽然各人的体能上下立判,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弃。已上岸的士兵裹着毛巾,在岸边鼓舞还在水中挣扎的同伴,若是有人不幸昏迷,其他人当即跳下水,合力将其扶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