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剑染上了锈迹,再也挥不动了。
李瑞元把剑埋葬在雪地里,目光忽然飘向他从前家门口的台阶。
两层窄窄的石板,盖着冰冷的霜,空空荡荡。
他曾经坐在这石板上,捧着一本借来的书,从白天坐到黑夜,直到奶奶来叫他才晓得回去。
到如今,诸事皆变。
如果要他说,是在楞上清贫困苦却自得其乐的日子好,还是在王城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却心力交瘁的日子好,他也说不清。
也许,也不过是每个人都有的对故乡的眷恋罢了。
这里有着他整个的往昔。
那往昔里,有教书先生拖着一大箱子书给他送去,有盛番侯比划着各式刀剑给他看,有邻家的小姑娘红着脸叫他出门。
李瑞元也有过一腔豪情,能当着娄酌说“若是我成功了,我自然有胆子破旧立新,把世家势力除去,安定西北。若我不成,能把旭国的太子要到身边来看五年,给天下与我吃一颗定心丸,也不担心往后了。再不济,我也能加速这个国家的灭亡。”,如今少小离家老大回,策马故里,壮志豪情都被磨去了,心心念念的也不再是什么家国天下,只有一个多年未见的故里。
李瑞元喝了一口烟霞烈火,灌的自己头晕目眩,马上又被寒风吹醒。
他是天子,都找不到家,那么,黄泉那般远,路上孤魂又有何依托呢?
李瑞元跌坐在地,微微笑着看着楞上的一切。
对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姑娘,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睁着朦胧的睡眼,推开门,探出头来,和李瑞元来了个提神醒脑的对视。
小姑娘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进了屋,应当是去叫屋内的大人了。
再然后,这一家三口便都出来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年轻的男人,和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婆婆,应当与李瑞元差不多大。
李瑞元对着老婆婆看了许久,问道:“是小柳吗?”
老婆婆听见这话,身子轻轻摇了摇,不再明晰的目光仿佛与李瑞元的对上了:“元哥哥?是你吗?”
李瑞元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却留不出来。
原来不过他什么沧海桑田,能经年后认出依稀的故人面容,就已经是慰藉了。
顶着满天的风霜,老婆婆杵着拐杖走到李瑞元面前,认认真真看着李瑞元的脸:“你十四岁就走了,你……到底去哪了啊……”
李瑞元拉着老婆婆的手,温声道:“我去了王城,如今的我……不提也罢。但我现在回来了。”
老婆婆抱着李瑞元的手,喃喃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其实,即便是参商永离,也总能盼到归期啊。
谁都有一湾清浅却难言的情思,叫做乡愁。
……
炀洪二十九年冬,炀洪帝于南下途中醉酒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