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河边,曼珠如烟,黄泉招魂。
亡魂漠漠,千里万里。
他往前踉跄了两步,又止住了。
他要去哪里?
又能去哪里?
彷徨时,须臾间,身后轰然作响,回首,却是宫阙倾颓,河山摇落,紧接着,便是从那飞沙走石中缓缓清晰的人影,他带着愤怒与绝望嘶喊:
你还要去哪里!
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我永生永世,都不会放开你!
从此以后,日日夜夜,他都将被梦魇蚕食。
秦王政二十五年,秋。
盖聂再次见到嬴政时,他正站在黄河之上的高地,望着眼前滚滚长河。
数十万战俘,曾血祭于此。
他背对着他沉默,他也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早就违背了那些正义的初衷,成为了嗜血的恶魔。
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再留下。
他向他辞行。
天子之剑在握,他将一壶浊酒,倾倒在黄河之中。
黄河之势,吞天盖地。
狂风卷起漫天沙土,黄沙蒙蒙,混沌一片。
他转过身时,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了盖聂。
盖聂接过酒盏,道:大王扫平六合,功盖王帝,泽及牛马,盖聂当饮此杯。
嬴政道:朕得天下,顺乎人心,为何要走。
盖聂道:如今天下已尽在大王的掌控之中,大王何愁……
嬴政冷声止了他:你内心,终究还是在责骂朕。
盖聂望向眼前苍苍之景,浑黄如浆的河水,千万条张牙舞爪的巨龙,撕灵嚼肉,映入眼帘的,分明是瘆人的鲜红。
只是流沙无情,大水饮血,当下永远是胜者的当下。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大王一只手把黄河染成红色,另一只手,把韩非先生的心挤出鲜血,如大王所愿。
嬴政道:有些人,注定要牺牲。
大风把两人的衣袍吹得咧咧作响,发丝在狂风中凌乱,他的嘴唇冰冷,脸上却浮现了苍凉的笑意:从一开始,朕就没有做错。
盖聂没有回答,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走得决绝,没有留下一句话。
潮湿的牢笼,黑水深不见底,蝇虫嗡嗡之声不绝,老鼠眼中泛着幽幽绿光。地底氤氲的湿气,夹杂着酸臭糜烂的味道。
墙角下躺着的人,腿浸泡在污水之中,早已腐烂。若不是手指时不时的抽动,人们定会以为那是一具腐尸。
那夜之后,他侥幸躲过一死。
“寡人不杀你,因为你还有用。”
于是他被关在了这里,一关,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