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庄周眼中映着夕阳,亮闪闪的,笑得很开心,“夫子可以试试呀。”
夜色弥漫开来,随着庄周饱览了一会儿天下江山,惠施浮在这浩淼空旷的天河下,忽然心头空茫。
“这样无边无际的虚空,要到哪里去呢?永无止境地活着,要用来干什么呢?”惠施迷茫地问。
庄周自由自在地漂浮在空中,闲适地答道:“从心所欲,无所拘泥,泛若不系之舟。”
“子休啊,你送我回去吧。”惠施拉着庄周的手往地上飞去,“我还是留恋凡尘俗世啊。”
庄周停在半空挠挠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惠施:“夫子真叫人感到惊奇。濠水中的鱼儿并不知道在水之外还有其他天地,以为自己是自由的所以快乐。如果让鱼儿能上岸游玩,见识了更为广阔精彩的世界,再叫它回去濠水,它肯定不会快乐了。夫子为何还要回去?”
“浩瀚无垠的宇宙,太大了,太空了。让人心里发虚。”惠施望着头顶繁星点点的夜空,“更何况,魏国还需要我,我得回去收拾烂摊子了。”
(五)让相
自从上次庄周骂了他一句“冥顽不灵、执迷不悟”以后,居然很久都没出现过了。害得惠施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会联想到他。
庄周说“万物与我为一”,万物皆是他。那这万物是否能代替他的眼睛,看到惠施在思念他?这万物是否能代替他的耳朵,听到惠施轻声念叨子休?
没有等到故友,却等来了个老对头。惠施至郊外亲迎张仪归魏。
“唉呀,何劳惠相亲迎啊!”张仪客套地笑,拱手长揖,礼仪周全。
惠施却是真挚热情地走过去,殷切地说着大才归于魏国,天助我王的话。
张仪当仁不让,惠施摇摇头诚恳地说:“只要张子真心为我大魏,就是让出这相国之位有又何妨?”
惠施辞了相,心里颇有些好笑。说是留恋红尘名利,却轻易地放手了,见了庄周又该如何分辩呢?
回到商丘,惠施急急忙忙跑去了庄周家,却只看见他的弟子在整理他平日所写文稿。
“惠子来找老师的吗?他游东山去了。”
惠施怅然若失地离开了。犹豫了两天,他还是往东山行去,打算一寻故友的仙踪。
雨后初晴,山中空气清冽,草木繁茂,鸟兽自由欢闹。
一只云雀掠过,“子休?”惠施朝着天空喊。
一只蝴蝶飘过,“子休——”惠施对着花丛喊。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庄周——”惠施望着树林喊。
万物皆是他,万物却不回应惠施的呼喊。
走累了,惠施找了块向阳的石头坐下歇息。不小心睡着了,身体却好像轻盈地漂浮起来。
惠施睁开眼睛,就看见庄周凑得很近的脸,手里还拿着一个桃红色的果子喂到他嘴边。
“你给我吃了什么?”惠施仰头往后缩了缩,抹抹嘴警惕地问。
庄周眨眨眼睛,咬了口果子无辜地说:“就是山里随便摘的桃子啊。”
惠施站起身来,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放下心来。
“听说你在找我。”庄周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
惠施白了他一眼强辩道:“我没有找你,我在找庄周。”
庄周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指着草木虫鸟说:“下次要找我时,对着万物喊我的道号‘南华真人’,我就能听到。你来,是想通了吗?”
“不是。”惠施摇摇头,有些惭愧地说,“张子回了魏,我辞相让贤啦,回乡就想来看看你。”
“啊?!张仪是什么人,为什么我去大梁看你,你怕我抢你相位还要抓我,张仪一来你居然甘心让贤?”庄周甩开惠施的手,气鼓鼓地说,“夫子为名为利,何以辞官归乡?”
惠施抱歉地笑笑:“子休的学说对国家有害,而张仪的口舌却能兴国呀。”
“顺物自然无容私,而天下治矣。在夫子口中反倒是有害了?”
“如今可是大争之世,如若放任自流,一味顺应人的本性,国家内部就会纷乱,虎视眈眈的别国就要趁机来攻了。”
“夫子听说过朝三暮四的故事吗?听说你在魏国时主张联齐楚以抗秦,张仪呢,主张亲秦盟楚抗齐,魏王罢免了你却任用张仪,不是和那些猕猴一样吗?”
漫步于山林中,与挚友论道,惠施感觉十分惬意。虽然他们都无法说服彼此。
“邦交之策,本就当应时而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