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卷入什么风波,好坏便全无意义,只有利益跟权衡来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商时景弯腰穿鞋,巫琅正在收拾方才拿来制药的工具,他伸手去摸,脖子上的肉疤已经缩短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狰狞了。
商时景心平气和的想:我既然一无所有,又何必害怕豪赌一场呢。
尚时镜不会气急败坏,可是商时景会,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琅,在前不久他还分明那么感激甚至喜欢巫琅,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也没有提起过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可是这一瞬间,他又意识到了巫琅到底能有多么危险。
巫琅将工具放好之后转过身去,商时景已经穿戴整齐了,只是鬓上有一缕头发垂落了下来,被他别在耳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互相客套着往外走去。
来时还是满怀感激,哪知去时竟是这般心境。
商时景跨坐在白鹤身上,这巨鹤倒也灵慧,识得他是上次那人,并没有再做出发怒甩人的举动来,只可惜他如今再无逗弄的兴致。豁出命去的赌注说来轻松,实则哪有那般自在,倘使棋差一招,他便的确无任何可再输的筹码了,毕竟连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重要的。
巫琅竟也表现的好似丝毫不知道商时景有什么问题,一路赏玩指点,叫商时景心中存疑,却又不敢轻易放松。
路途遥远,商时景一路毫无回应,巫琅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的与商时景说起这一路风光来,闲时见着荷塘还翻身跃下云端,择朵莲花轻嗅,人一闪身,乘风踏云,与白鹤同行。商时景虽是忧心忡忡,但也难免偶尔被他逗得开怀一笑,渐渐与他说起话来,并不复最初那般沉默寡言的模样。
倘若巫琅当真是商时景的结义兄长,那么他的确是个很有趣又很体贴的人。
其实巫琅并不厌恶商时景,他看得出来这人待在老三的身体当中并不开怀,否则也不会整日忧心忡忡,那眉间的愁思都快要化为实体满溢出来了。最让巫琅感兴趣的是,夺舍这般严重的事情,他到底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又是如何完完全全的保护下时镜的魂魄?
人身为舍,夺舍二字向来并不好听,一个肉身难以容纳两个魂灵,倘使夺舍成功,原来的主人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变成孤魂野鬼,倘使遇上阴神恶鬼,恐怕魂魄都要被当做补品吸食消散。世上的事往往是破坏更为容易。
他并不是自愿进入老三的躯体,也许是无可奈何,也许是极端之策。
所以在进入这具身体的那一刻,他出于愧疚,才将老三完好无缺的保护了起来。
又在之后询问易剑寒双生果的下落,想来也是为了重塑一具身体,容纳自己的灵魂,好使老三重归自身。
詹知息鲜少对巫琅有所隐瞒,双生果一事他拿不定主意,不知三哥说得是否当真,又不想自己被蒙骗,因而前来询问巫琅。巫琅也是由此得知前因后果。
如这人这般慈悲脾性,到底是多么艰难的绝境,才使得他做出夺舍如此下策,又是怎样的运气,才能挑中老三这个黑心鬼。
巫琅想得好笑,侧身倒卧云端,凝视着坐在白鹤身上的商时景,这几日他千方百计逗这人开心,哪知对方的笑颜那般吝啬,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抿着唇微微露出点被逗乐的愉快来,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叫巫琅想起自己许多年前等着昙花开时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可昙花盛放时又太过美丽,因而显得一切等待都有了意义。
他叫什么名字呢?
巫琅老神在在的想着,姓名其实并不重要,然而却又是一个人的载体,他曾经用尚时镜的名字诈过这个人,对方闻声回头,并没有任何迟疑犹豫,简直就好像这个名字天生就属于他一样,警觉得几乎有些吓人。
不过这倒也正常。
倘若他伪装的没有这般巧妙,又怎能瞒骗至今。
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X】
老大的人设就是,脑洞超级大,而且逻辑满分【请不要忘记】
黑镜有黑镜的问题,看了下上章不少留言,我发现大家没有想过对琅哥来讲阿景才是侵入者。无论阿景本身自不自愿,对琅哥现有的情报来讲,阿景才是强行占据了三弟身体的那个人。
他如果帮甜景而无视黑镜那才叫匪夷所思了2333黑镜是受害者啊,大哥对黑镜想换身体这件事是不知情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老三重获自由。
需要被洗白的反而是“坏人”甜景23333
第四十八章
万骨窟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两人驾白鹤从天空垂落,只见得一片雾霭茫茫,倘使寻常凡人或是路过修士遇见,自然是绕道而行,不过既是前往助阵,自然知道这是术法结界,巫琅稍加驱使,这白鹤便直直冲入到雾气之中。
从上空看只觉得这处是密林重重,又弥漫着大量雾气,直到进入才发觉天朗气清,既无什么林子,也没有什么雾气,这障眼法倒是厉害。
巫琅识得其中本事,暗道这般道法奥妙,世上能使得出来的没有几人,他在心中一一排除,也不知道这般大能是正道请来的帮手,还是邪道邀来的救星。商时景虽然惊叹,但是不以为意,他对修为还没有过于深刻的认识,只知道詹知息比肥鲸厉害,而巫琅又比其他人厉害。
万骨窟并非双方的主场,双方请来的帮手都不少,总归要有个去处,便在离万骨窟稍远些的废墟处暂且简单栖身。
巫琅与商时景来得已是很迟了,张霄早早就到了,商时景不识得道路,来时一头雾水,好在巫琅心中一清二楚,好似脑门上装了地图导航仪一样,倒叫有些他心里有点纳闷,暗道难不成修仙不收路痴?怎么巫琅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走,没人来接就走,这样真的不会直接撞到正道怀里头去吗?
走得更近些了之后,商时景才发现正道那处佛光生莲,清音阵阵;反观邪道此处只见黑烟浓雾,还有青烟生成的骷髅头在空中咆哮。
商时景沉默的想道:的确很难认错。
邪道不像正道那边那么守规矩——自然也有守规矩的,基本上没有来。岳无常本人也是个粗汉,不怎么在乎礼仪尊卑,加上他是聚集起众人来的东道主,见他如此随意,众人自然也就放松下来,所以商时景跟巫琅到时,只见一片载歌载舞,巨大的篝火像座小山坐立当中,门口左方搁着一把三头杖。
那三头杖上足有三个人头,一个是垂髫老者,另一个是妙龄女子,再来一个是个稚童幼儿。
那垂髫老者看着商时景与巫琅远远到来,高声唱喏:“贵客到——来——!”他那调子高不高,低不低,中间转过千百来个音儿,似是因为没手不能行礼,脑袋晃来晃去的,撞上旁边那女子头颅,惹得一声娇嗔,女子千娇百媚的横了他一眼,又含情脉脉的看向商时景与巫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