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时镜能够完美的隐藏自己的心绪与神态,他的理智永远碾压着感情,然而那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任何感情。
商时景能够感觉到那种翻涌的情绪是何等惊人,而尚时镜却将此隐藏的完美无缺,他的确是个足够理性而冷酷的男人。想回春云山,有一半的原因,是商时景怀疑春云山还有巫琅跟尚时镜之间是有什么猫腻;还有一半的原因,是那种令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的,似乎要随时随地冲出来的心绪。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绝不是对长生的渴望。
对尚时镜来讲,居然还有不知名的存在,能够引起他这样大的反应。
勺子陵跟春云山……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到底能不能破解尚时镜的秘密。
尚时镜的修为不足,并不能御风飞行很长一段时间,商时景只能赶一段路就歇一歇,灵力总会竭尽,他倒是因着这个原因开始慢慢修炼打坐,虽说只是恢复真元,但多少也算是接触了尚时镜学习的功法。
他的真元并不浑厚,丹田也是狭小浅薄,打坐恢复起来却并没有因此变快,商时景能从脑海里得到许多不同的手段,可见尚时镜所学是何等驳杂,他为了这具身体恐怕忙活了很久,只是先天的局限让他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是怎么样的。
其实商时景倒也不期望什么长生,只不过他想以后自己假如有了新身体,谈了恋爱,是个凡人也就算了,要是个修士,那对方少说能活一两百年,自己却七老八十的就死了,对方岂不是很可怜。
……虽然说不准是他自己比较可怜,毕竟婚姻跟恋爱这种东西,搞不好七八十年之内,就崩溃了,这么想想更惨了。
而且凡人的生命,在这个世界里实在是太脆弱也太渺小了。
如果以后不像现在这样能自由自在的操控风力,不能飞行,也不能用很多小且方便的法术,商时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上苍保佑,我最好还是有点小资质,不要是块朽木不可雕,那麻烦可就大了。
那时候他就真的是肥鲸的拖油瓶了。
紧赶慢赶了好几日,商时景总算在新月初盈时抵达了春云山,迫于灵力的限量只能先到山腰上,看到了宛如一条银带的流泉。这里是巫琅的住处,他就住在流泉积攒起来的一口小湖边上,这湖水有个开口,流泉会不断往下落去,因为贴近云层,有时候会有彩虹的光照出现,只要巫琅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虹光。
商时景想起巫琅,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寻了颗花树坐了下来,慢慢松了口气,不知不觉歪过头,看见了一轮明朗的圆月,忽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着那无尽的流泉。
他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始终会把春云山与巫琅挂钩起来了,并非是因为春云山由巫琅亲手赠给尚时镜,而是他每每入梦,尚时镜所在的地方,就是巫琅所居住的地方!
之前商时景始终无法想清楚的原因就在于,尚时镜的梦中并无这条流泉,而他对春云山也的确不够熟悉,然而现在机缘巧合的一坐,却发现这山崖与这片花树,是一模一样的风景,只是尚时镜一直待着的亭子并不在此,按照梦中的方位,那亭子就坐落在流泉与巫琅居所正当中。
尚时镜最为安心的所在,竟是巫琅在春云山的住处?
思及巫琅平日对自己的体贴照顾,一切令人疑惑的亲切照顾似乎都有了理由,商时景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恶寒跟反胃,他其实并不歧视这种感情,否则对上詹知息早已流露出来了,只是想到巫琅与尚时镜是那种关系,就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在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切的希望自己能够立刻跟尚时镜分开。
巫琅是商时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对他最为体贴温柔的好人,而且在商时景的心里,对方的恐怖只不过是来源于自己是个假货,他心中一直是希望等有了新的身体之后,就再去跟巫琅结交的;可尚时镜是个病态恐怖的疯子,他们两人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商时景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苦头,也受到过性命的威胁……
商时景只要想到他们俩搅和到一块去了,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仿佛都起来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而是呆呆地坐在花树下坐了很久。秋日转冬,自是一日冷过一日,商时景坐至半夜,脸都冻得发麻,他来春云山的目的已经达成,分明应该欢喜,却不知为何有些后悔。
假如没有来……倒还好些。
商时景心乱如麻,再也不想继续呆在春云山上,便立刻下了山,转道前往勺子陵,路上倒是经过几个繁华的城池,热闹非凡。
人到底是怕寂寞的,不眠不休赶了几日路程,商时景也有些累了,看夜色渐晚,他干脆进了城休息,反正身上并不缺钱。城里很是热闹,商时景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在城里稍稍逛了逛,又找了间客栈歇脚,打算好好睡上一夜,明日再启程赶路,这样总比在荒山野岭里凑合度日好得多。
其实要是换做更久以前的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过一夜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商时景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了。
只不过今夜似乎来得不太巧合,城内正好举行庆典,商时景被吵嚷的睡不着觉,推开小窗就看见了满天的焰火,这焰火虽然没有那三个老汉做的有趣,但是胜在热闹,几乎到处都是,街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声,伴着年轻男女的说话,老人颤巍巍的提醒……
烟花璀璨无比,明亮的颜色落进了商时景的瞳孔之中,他想起了那日夜空孤独的十二生肖,还有巫琅温柔的笑脸,远没有这城中这么讨人喜欢,也没有这样的有气氛,可也没有任何人,会像是巫琅那样轻柔的告诉他:“我瞧你闷闷不乐的,便做这些,想讨你的欢心。”
巫琅看到的人是尚时镜。
当时玩笑之言居然一语成谶,直到最后,为此感到愤怒尴尬的人,果然不是巫琅。
商时景曾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坠入这种虚假的温情之中,他本以为自己做到了的。其实本来就是如此,巫琅想对着好的人本来就是尚时镜,他看到的人,永远也都是尚时镜,他把尚时镜当做兄弟,亦或者是……亦或者是喜欢尚时镜,都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
商时景闷闷不乐地想着:只是为何是尚时镜呢?
其实商时景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他知道巫琅要选择什么人,甚至于尚时镜都与自己无关,凭良心说,尚时镜的资质虽然不好,但是他的确很聪明。巫琅会选择尚时镜并不奇怪,有些人也许就是喜欢这样多智近妖的人物,更何况他们本来都是邪道,做事残忍诡异些,也并不足为奇,更何况还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在,尚时镜长得也并不丑。
他甚至跟巫琅都不认识,对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做商时景,与他的三弟名字相似却既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这个人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他给予三弟的一丝丝温情,就在这里胡思乱想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也许是因为巫琅选错了。
商时景为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思找了个完美的理由,他想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结局,知道最后巫琅会被尚时镜这个渣男伤透心,连带着六绝的兄弟关系都没保留住,所以才会为巫琅的遭遇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