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对方的衣领，把对方拉到自己跟前，粗粗地喘了几口气，盯着对方的眼睛，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查理·考姆伦，告诉我，你对凡纳做了什么。”
神父被连续打了两拳，不躲不闪，所以，他的口腔里已经涌起了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他歪过头随口吐掉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舔舔嘴角，突然笑了起来。
他几乎是爆发似的在笑，边笑边摇头：“你知道吗，路易？......你跟凡纳真的很像。”
路易冷冷瞪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或许是因为对话方终于从跟此事没什么关系的私家侦探变成了凡纳·普都拉的亲哥哥，考姆伦神父终于按捺不住倾诉内心的欲望。
他望着那张和凡纳有八成相似的脸孔，眼神涣散，仿佛透过路易看到了别人，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怀念又向往的神情。
近距离地看到这种眼神和表情，让路易内心涌起一股反感，就像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过心脏，于是他松开了神父的领口，退开一步。
“你知道吗？你们，你们都是，”考姆伦轻吸一口气，似乎从什么美好梦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似的，眼神重新聚焦，望向路易，用一种轻柔的语气说道，“如此......美丽。他也拥有这么浓密的长发。他的眼睛，那惊人心魄的绿色，像森林里的湖水，那么，那么清澈。但你知道他最吸引我的是什么吗？他的脆弱，他是如此脆弱，他既美丽，又脆弱，像水晶一样......”
莱斯特注意到，伴随着考姆伦的说话声，路易的身体开始战栗起来，到了最后简直摇摇欲坠，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庞大怪兽或者目睹了一场残忍可怕的凶杀，产生了那种渗入骨髓的凉意，才会抖动得如此厉害。
考姆伦也注意到了路易的神情，他看到那个和凡纳如此相似的成年男人眼底因为恐惧而涌起的水雾，也看到对方开始发白的、不受控制地抖动的嘴唇，当然，他也没错过对方的身体幅度剧烈的颤抖。这一瞬间，他仿佛在路易身上看到了凡纳的影子，一样是如此脆弱，如此恐惧，因而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但是你，路易，你已经成年了，你的美已经开始凋谢。然而，他，他的美比你更脆弱，更敏感，他像水晶一样透明易碎......他是主的使者，是天使，是顾影自怜的水仙花，是礼物......主将他送来这世间，赐予世人，但世人皆有罪，他们只会亵渎他......他只属于主......”
路易的脸色在神父仿佛咒语一般的说话声中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神情既虚弱，又惊恐，额头开始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那都是冰凉的冷汗。
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他也越来越痛苦，他几乎是自虐一般咬住嘴唇，企图克制内心深处的凉意，但这没有用，他的嘴里已经尝到血腥味了，但他还是无法冷静下来......
“够了！”莱斯特大喊一声阻止道，“他属于主，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年迈的神父露出一个神经质的微笑，喃喃说道，“我就是主。”
TBC.
第三十二章魔鬼审判魔鬼
路易的思绪陷入一个古怪的圈套里。
他好像看到查理·考姆伦的脸在他面前忽而放大，忽而缩小，忽而像漩涡一样扭转，忽而分裂成两个、四个、八个......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眼中，那个闪烁着彩光的虚幻世界，那些光亮像是妖魔的狂欢派对上的镭射球一样刺眼，不断旋转，不断旋转，伴随着刺耳的电子噪音，无数台音响播放着各种各样喧闹的摇滚乐。它们混在一起，不断搅动，听不清规整的旋律，就像无数金属碰击在一起，简直震耳欲聋。
但是，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嘈杂中，一个声音穿透了进来，它似乎在努力摆脱这些能够轻而易举淹没它的巨响，希望引起置身迷局之中的可怜人的注意，它一直失败了，失败了六次，然后是十次，十五次，但它锲而不舍，它越来越强烈，最后它终于演变成心灵深处传来的真切呼唤，这使它打败了那些感官刺激的噪音......
“路易！”
“啊——”
伴随着最后一声呼唤，路易终于从那种可怕的狂想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正抱着头，浑身发抖。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汇聚在一起，划过脸颊，带来一阵肌肤表面的痕痒，它们即将滴落下来，路易想伸手去擦，但是他的手软弱无力，根本抬不起来。
蹲在他面前的莱斯特用袖子替他那些汗珠，再擦掉额头上的汗，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多美啊！路易，路易！”神情癫狂的考姆伦望着瑟瑟发抖的路易大笑起来，“你不知道自己的美吗？你不知道凡纳的美吗？有人说过你们美得像天上的神明吗？你们是——”
“闭嘴！”莱斯特扭过头，沉声威胁道，“否则你会后悔的。”
“看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神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那样神色惊喜地大喊大叫起来，“你爱他？对不对，德里昂科？你爱他，你不是被他雇佣，你是为了他才做这些的，因为——你爱他？对不对？对不对？......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住口！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说？你爱他，我看出来了，你爱他！就像我爱我的凡纳一样！我的凡纳，他那么美，他是无暇的天使，是主赐给我的礼物！不，我就是主！凡纳只属于我！你们谁都不能得到他，只有我能！”
“你凭什么敢说爱！你伤害了凡纳·普都拉，现在又来伤害路易！......”莱斯特站起来，暴怒地揪住神父的领子，“他只有十四岁，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
“那又怎么样！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爱人！我爱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他！”
“你不要为自己肮脏的欲望找借口了，查理·考姆伦。”莱斯特用力地捏住神父的下巴，力气大到他的骨节几乎泛着青白，“听着，你给我听着，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知道你是什么吗？......你只是一个下贱的恋童癖罢了。”
“我不是！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我！......凭什么？你可以爱路易，我为什么不能爱凡纳？嗬——嗬，”神父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笑声，那不像人声，像是某个生活在干枯沼泽的丑陋生物发出的，“我告诉你，我不仅爱他，我还得到了他，你得到了路易吗？我得到了我的凡纳，一次又一次，我现在都能想起他在我身下呻吟的模样，你知道那有多美吗？我爱他，我比谁都爱他！嗬——”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敢说爱！”莱斯特几乎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你根本不配！你这个该死的魔鬼！你提及它就是亵渎！”
神父没有错过莱斯特眼里的暴戾和冷酷，那不是属于一个普通侦探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终于想起那应该属于谁，那些刀尖舔血的暴徒，那些被关在重型监狱的死囚，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狂魔......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桀桀怪笑起来：“你根本不是什么私家侦探，你是谁？你见过血，你杀过人，是不是？是不是！......你这个杀人犯，你提爱就不是亵渎吗？难道你配爱路易吗？......你杀了谁？你杀了谁？”
“我杀了谁？我杀的人你这辈子都想象不到......”莱斯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他的眼里涌上一层血色，他自己却毫无察觉，隐藏在他骨子里的残暴和弑杀的欲望，在这一刻，在路易被眼前的恶徒刺激得精神崩溃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这一刻，彻底涌上了他的大脑，他心中理智的那根弦一瞬间绷断了，“让我们看看吧......”
莱斯特直直地盯着神父的眼睛，面无表情。那直勾勾的、眨也不眨的眼神让考姆伦心里发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金发男人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比愤怒更残暴，比憎恨更阴暗，他的眼睛泛着血色，简直是一只没有人类情感的野兽。一阵冷意从脚底涌上神父的头顶，他感觉到自己就像被死神扼住了喉咙一般喘不上气，这是他今晚最害怕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