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地垂下眸子,舌尖丝疼。
“已经被知道了。主官大人要我替你另找住处。”
那话简单,而又残酷。G微张了唇,又闭上,最后弯得优美,笑得凄美。
“这是迟早的事了,不是么。”
见那淡然神情,他更觉内疚,心中阵阵揪痛。
“我去请求主官大人,让你再留几天…我尽快帮你另寻居所……”
他尽急切,而G默然,少刻,还漏出一丝笑声。
“用不着那么紧张啦。”携着宠溺,男子沐在轻薄的光中,笑得缥远如梦。“这种事,我又不是没试过。”
兀然,他仿佛看到面前的身影有种能够穿透的幻象。那抹逼人的绯红,竟变得如此如纱如绸,风卷而过便会消失无踪一般。
这份美丽,如一根柔软的刺,刺得他无从抗来。他默默咬紧牙齿,恨自己,恨那段不曾拉近过的距离。
至今如今,每当牵到过去,他都感觉到自己如此无力。无从为对方排忧解惑,白白让自己的爱意付诸东流。
一夜无眠。侧身得见庭院白雪苍茫,飘雪如絮,晃若日昼,若仙子遗落凡间,美不堪言。身上棉被犹让他觉得半丝冰冷。闭上双目,仍见雪野茫茫,上有一人,着红衣沉艳,红发如炎,泠泠孓立,只身单影,与雪花顾盼伶仃。他欲上前,唤其名字时,却觉已空无一人,雪地上无脚印无踪迹,遗下一堂空寂。
深深此夜再一次朦胧现于眼前。他见着那些不变的和室的景,才觉方才为梦,再也无法入睡。他站起来,这初春的夜里依如严冬那般彻骨的冷。披上外衣,推开扇门,刹那间如亲临仙境。无垠皓雪,加之漫天飞花,寂静无声,雪落幽然。他的嘴边呼出一阵又一阵的白雾。面前这情这景,才分别了几年,忽觉到陌生了。在行至友人房间时,他不住回忆那些身处异境的岁月时光。遐想着,有种淡淡的不安悄悄卷上心头。他加急步速,变成小跑。来到G的门前,他轻声推开门一看,室内整洁如新,不染尘埃,不似存在过人似的。
这雪天的冷仿佛漫入他的体内,令他颤颤抖抖,齿间紧紧咬合,是不忿,是愠怒,亦是责己。
——为什么不能依赖于我。
他顾不上添衣,拔腿就奔上着无际的雪地,迎着瓣儿一般的雪点,渐渐消失。
双脚踏上这旖旎之境,遗下一条长长的印痕,于大雪中延伸致远。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雪,他一步一步地踩入雪中,松软触感没到腿腹,他将之抽起,继续艰难地前行。飞雪遍连天,双眼能及之处,尽是白茫,辨不清林木野兽,皆是灰冷之色,全不见任何一点触动的红。他张口高呼G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飘远的声音。这以往常来的林子,如今竟变得如此陌生。这岁岁不变的寒冷,如今竟觉得这样骇人。
如同要将生命湮没的这场大雪。
道不出心中不安到底自何而来,亦或是自回到这儿,G就从没与他分开过,所以现在他才会这样的无措。但纷纷细想下来,他明晓的,这全都不是真正的缘由。
他只是恋着G,害怕对方离开,如此这般单纯而幼稚的思慕而已。
雪越下越大了。不知现在为何时辰,望这灰茫天穹,不见边际,亦无从挣脱。他只觉得愈加寒冷,不由得加快速度,寻去自己所知的最近一个可以避雪的地方。
几经艰辛,他来到那个记忆之中的山洞。从衣袖中掏出刚才找到的一颗石子,先用力朝里扔去确认无野兽猛禽。待少刻,不见动静,他才慢慢行入内,借着白雪的荧光,寻个平整的地儿坐下,稍作休息。
怎知位置还未坐热,身后黝黑之中,听得有微弱的呼吸声。他当即提高了警惕,亦带点期望,踮着脚尖朝里探去。但愈行愈深,光线已不足以探明视野,他轻轻地问了声“是G吗”后待步,许久之后里面不见回应,只传来两声干咳。他身子一怔,断然冲上前去,将那在黑暗中的人使劲拉到亮处。
红发的青年眉目紧皱,样子甚至不适,脸上红绯携着滚烫,唇中呼吸微弱而促急。他匆匆一览男子身上所着,只为一件单衣,难怪会冻得僵硬,更是有点发烧起来。
“G…你为什么要……”
这样地,让他心疼。
把那个冷得哆哆嗦嗦的人搂入自己怀里,对方身上的寒气顷刻窜入心骨,但也及不上他胸口的揪痛,抱得越紧,他发觉自己的心愈疼。
这样的,让他割舍不能。
在这小小的洞穴里头,点燃起一簇小小的篝火。火苗攒动,为这片皓白的死寂添上一点暖光与热度。那件携出来的外衣里头紧紧地裹着两个大男人,G的头倚在他的肩上,仍不时作着几声咳嗽,叫他心痛如许。
刚想再把对方裹得更紧一些,红发男子却如只睡得迷糊了的怕冷小猫一样向他蜷缩过来,柔软的发丝蹭在他的颊边,惹得他痒痒的。他有点受宠若惊,当即动都不敢动,任G在他身上撒娇取暖。待G静下来,他缓慢地尝试用双手将那可爱的猫儿抱紧。怀里的人迷迷蒙蒙,没有反抗。他不禁觉得一丝窃喜,随即又正经了脸皮。现在可不是庆幸的时候呢。但像此刻的亲昵,若是平日他简直是不敢妄想。排开礼节与伦理,即便他多么想要与G更加亲近,对方依旧是淡然无味的态度,令他觉得进显狂妄而退显胆怯。他这份爱恋,在漫长平淡的等待之后,算是迎来一个小小的转接。
唇间笑意可见之余,他并未发觉怀里人已经幽幽睁开双眼,瞳中雪色绝丽,苍白凄清。
G的身子动了一下,像是畏怕受到伤害那般,瑟瑟颤抖起来。雨月神色间掠过一丝紧张,将G更加贴近自己的胸膛。
“小时候……”如果梦话一般,G轻缓地念来。他望着那片雪色,似笑非笑,朦胧宛若隔世。“也试过被人赶出来,躲在角落里头,看着雪一直下…好像永远都不会停那样……
霎地,雨月用力抱紧他。那份暖热的体温和箍痛,若是要挽留住他一样,让他生生地觉得自己仍在世上,仍在这温柔又残酷的世间。
“别说了G。已经过去了……不要说了……”
雨月的声音含着泣味,如是恳求一般,在他的耳边絮絮念着。
——那份体温,能否传入汝心。
满怀欲哭之感,他将G的双手紧握,传递最真切的痛与热。他在G的耳边,在G的眼前,述说那份苦涩的单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