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师父,剪彩的事……”格蕾小心翼翼地提醒。
她的师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啊啊,知道了,都已经答应了,我会去的。”
他说着打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已经等着两个陌生人。被闯入私人领地让他非常不悦,精神体黑猫也跳上书架顶端居高临下炸起毛嘶吼,它暴躁的姿态暴露了年轻少将的外强中干。
两人见到他,利落地敬了军礼并报上姓名:“第七卫队中队长卡尔斯,上士罗纳恩,奉命护送少将。”
维尔维特少将微微眯起眼睛,虽说他确实已经决定参加剪彩,但这种形同逼迫的姿态还是令他感到冒犯。
“你们的上司和科莱恩家族达成了什么交易,需要这么大动干戈把我绑去他面前?”他讥讽着,“没有人告诉过你们,这样大大咧咧闯入向导的办公室,就算被攻击到精神崩溃也只能自认倒霉吗?还是说你们就是拿准了我不会对‘他’的军人动真格?”
两个军人显然接受到了“不论对方说什么都由着他说”的命令,并不接茬。向导少将也没有真的为难他们的意思,收起了教具就转身离开,假装背后的两条尾巴不存在。
剪彩仪式隆重而无趣,维尔维特少将好几次要忍不住打哈欠的冲动,在终于听到“圆满结束”几个字的时候几乎立刻就要起身走人,然而他却被仪式的主角,米歇尔·科莱恩拦住了去路。
“少将,家父想请您单独一叙。”红棕色乱发的时尚女郎温婉得体,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他最终还是坐在了单薄消瘦的议员对面。算算年纪,他大概六十几岁,在星际时代还属于活力四射的青年的年纪。
“维尔维特少将,我很高兴您能赴约。说实话今天之前我都很忐忑,对您是否愿意参加剪彩毫无自信。”科莱恩议员笑着说。
但他友好的态度并没有换来积极的回应。“你的忐忑是对的,我根本不想来。这种社交场合对我这种象牙塔里的教书匠既冗长又无效,除了浪费时间毫无意义。”少将说。
科莱恩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感到冒犯,他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说:“但是对我这种每天在人堆里摸爬滚打的政客这就是日常工作了。”
他说完,抿了口红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便又另起话题:“说起来,已经是整整十年过去了啊。”
少将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颤,小黑猫警惕地站起来,他把小家伙捞起来放在膝上轻轻抚摸,半晌才问:“怀旧也是政客的工作吗?”
“别紧张,少将。”议员依旧笑着,“我只是好奇,您有没有了解过,那场战役中我们收服的几个星球,如今是什么光景。”
维尔维特皱起眉头:“你说说看。”
议员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第十三区的汇轮特星,尼瓦星,莫莫科齐星,实际上对于王国的归属感非常薄弱,联合政权对它的控制力也非常有限,它们的内部帮派林立,只尼瓦星一星年的帮派斗殴暴动数量就能和整个第一星区旗鼓相当。”
“所以呢,你告诉我这些我也无能为力,我对治理星球一窍不通。”少将说。
“我们已经拟定了一个方案,就是由这三个星球自主选择领导人进行自治,联合政府只派出数位联络官负责王国政令在当地的下达。”议员说着露出苦恼的神情,“但是这个提案遭到了阻挠。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王室。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伊斯坎达尔的合法继承人,但事实上谁的身份都算不上正统,十年了都没争出什么结果,于是争着比谁更能继承先王的遗志,所以对三个星球的自治百般阻挠,却对星球公民的生命安全毫不在意。当然,少将您是不同的,虽然还没有合法手续,但是我相信,您是王最亲密的战友和伴侣,是唯一能代表他的意志的人,最明白,王比起领土,更热爱领土上的臣民的人,我相信,您会明白,哪种选择才是真正让王感到欣慰和自豪的。”
年轻的少将垂头不语,似乎因为对方的话语回忆着什么,轻轻抚摸着猫毛的手指仿佛在触摸情人的皮肤,嘴角露出柔和的弧度。
“第十三星区啊……”许久后他忽然叹道,“我在首都星,确实待的太久了。”
第二章
劳伦斯上将已经对着棋盘一下午了。他从二十多岁起便醉心于军务,很少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爱好,最近十年他才开始努力培养一些,但很可惜,他还没有遇到能让他沉迷其中的,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除了你和拉斐尔,已经没有人愿意来探望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了。”劳伦斯上将把棋子扔进盒子里,语气听不出抱怨的意思。
“怎么会,大家只是不想扰您清净。”维尔维特少将说。
劳伦斯少将哼了一声,说:“你也学会说客套话了啊小不点,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他说完又叹了口气:“连你也要走了。”
“请您不要说的好像我回不来了一样。”少将不满道。
“唔……那可不好说,第十三星区虽然荒僻,但新鲜玩意还是挺多的,年轻人乐不思蜀也是有的。尤其是尼瓦星,我听说他们的卖春女郎甚至在体内移植了章鱼吸盘的基因,最有名的就在我们曾经巷战过的特玛利亚街区,你有空可以去参观参观。”
刚喝进去的红茶全部喷出来,“上将!”他红着脸喊道。
“哈哈,开个玩笑。”上将素来冷肃坚毅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好笑的神情。
“但是,韦伯,”他继续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该走出来了。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注定的孤家寡人,失去了视如己出的孩子就失去了所有感情。但你还拥有爱的能力的,不要让逝者将你束缚。”
韦伯·维尔维特由衷地感激,在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将他看做伊斯坎达尔王的遗孀,一个亡者的所有物,一个对王的死负有责任应终其一生赎罪的祭品时,这个老人还会对他说你属于自己,你还可以追求爱和幸福,这纯然是出自长辈对年轻人的呵护。
但是恕他不能领情了。
“感谢您的关心,但是,我想您误会了。”韦伯说,“如果说我还拥有爱的能力,那一定是因为我依然爱着我的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但请您不要因此认为我很可悲,我的王给予我的不仅仅是爱情,即便他离开了我,他也依然为我留下了重要的东西。他的热恋不会是我人生的全部,是他拓宽了我生命的容量,让我知道我想做一个怎样的人,与此相比,世俗的情爱已经不值一提。”
年轻人谈起他们的王时,一扫冷淡和疲倦,眼中燃起灼人的光亮,目光透过眼前的一切,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朝圣般诉说着自己的信仰。
劳伦斯上将恍惚间又看到十年前那个少年,仅仅因为被王选中为搭档而获封少将的年轻向导,就是用这样清澈又热烈的眼神看着那个火红的身影。
马其顿联合政府的先王伊斯坎达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如果你去问军部的人,无论对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都一定会表示他是天下军人的楷模,是马其顿军神。议会则对他褒贬不一,或许会说他穷兵黩武虚耗内政,或许会认为他极尽进取之功。和他交战过的对手即便再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好的对手,军事才能无人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