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边走边道:“你还想怎样?积点德吧,我看那晓星尘……”
他没说下去,叹了口气,随口道:“真是人心难料,世事无常,这两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我竟看不大懂了。但新仇旧恨恩怨是非岂是说了就能了的?罢了,阴虎符之事也算了了。咱们走吧,金麟台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直到那些人没了踪影,阿箐才领着小宁从小山丘后面冒出来,一路奔到晓星尘身旁。
晓星尘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发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上都是血,怀中的薛洋也是,这穷凶极恶的人此时躺在晓星尘的怀中,不再狠戾残忍,乖张暴厌,就像一个睡着了的普通少年,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的脆弱。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少年苍白的脸上。
“爹爹……”
小宁探着身子伸长了胳膊,小手在晓星尘的脸上轻轻擦了擦。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小心地问道:“爹爹,你很痛吗?”
想必是很痛的,因为那洁净的纱布都被鲜血染红了,血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记得她爷爷也是一片血泊中痛着睡去的。
小宁又道:“二爹爹为什么不动了?”
阿箐道:“道长,这个人,薛洋他……?”
她不好在小孩子面前提“死”字,晓星尘摇了摇头,拉起薛洋一只胳膊,吃力地将他背起来,道:“没事的。”
阿箐不懂晓星尘在说什么,他应该是指薛洋会没事,但既然这么笃定,那眼睛又为何会涌出血来?阿箐知道,每每道长思虑过多,双眼旧伤就会复发。本来义城三年之中已经不会再发作了,现下却又流了这么多。
无论外界发生何事,义庄里永远宁静。晓星尘日夜守在薛洋床前,将自己调制的汤药一点一点地喂给他。然后阿箐又一次看到,道长握着薛洋的手,不知是在做什么。
晓星尘往薛洋体内传送的,不止有纯正的灵力,还有气血精络,因为薛洋被阴虎符伤及内里,一具身体里已经没有什么精气再好维持生命,只有靠晓星尘慢慢地疏导传送,希望能够救他。
每每晓星尘做完这些都觉得头晕眼花,几欲晕倒。但他并没有停下,更没有放弃,将涌出嘴角的血丝擦掉,再一次拉起薛洋的手。
阿箐扑到晓星尘身上,哭着道:“道长,再这样下去不但他救不回来,你自己会先一步崩溃的!”
晓星尘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放心,我没事,你去陪小宁玩吧……”
话未说完,晓星尘忍不住咳了两声。阿箐连忙拍着他的背,叫道:“我怎么能够放心你在这里自己带着小宁去玩!”
晓星尘心底一片怅然,道:“对不起,阿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其实你很害怕的吧。”
阿箐攥着晓星尘道袍袖子,泣道:“道长你在说什么呀。”
遇薛洋,住义庄,染瘟疫,又目睹那天崩地裂的一幕,再是泼辣心硬,这些个林林总总她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尽数咽下。
但她义无反顾,她想说有道长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还想说,最痛苦的明明是道长你自己,却还总觉得对不起别人。你怎么能这样。
晓星尘清瘦消减,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行动起来飘飘然,带动那一头黑发,黑白分明。
阿箐总有一种幻觉,总觉得一转身,再一抬眼,晓星尘就消失不见了。
日复一日,晓星尘几乎将一身的灵力连带着修为尽数给了薛洋,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配以汤药,终于那脉搏再次鲜活起来,在皮肉之下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这日晓星尘实在坚持不住,昏昏沉沉地倚在薛洋床边睡着了。昏睡中,他不知道薛洋已经醒了,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正出神地凝望着他,仿佛天地之间目光所及唯有这一个人。
第五十五章
晓星尘睡得沉,薛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微微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屋子里静极了,几乎可以听到窗外落叶划过的声音。阳光不是很亮,但也不是很暗,极轻极柔的那种,透窗子轻打晓星尘身上,在他朴素洁白的衣服上形成一道微亮的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