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胆的词语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而面前的人似乎也切实实践过。简灼皱起眉头,“林哥,你当初为什么解约呢?”
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林砚生轻轻敛了笑,缓缓地眨了眨眼,“没有理由再往下走了。”
“就这么简单?”
林砚生只是说:“我会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自己过得心安理得。”
简灼听见林砚生说的话,瞬间又想起来周恕琛对他说的那一句“恣意比金钱更珍贵”,而这个道理其实并不需要让他在此时此刻才做恍然大悟,因为这和他当初放弃上学跑来做说唱歌手所怀揣的心情不是同样的吗?莽撞又天真,满心满眼都只剩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简灼,电话。”似乎想事情太过入神,简灼连自己手机一直在响都没听见,直到林砚生出言叫他他才彻底回过神来,匆忙地接起电话。
林砚生轻轻晃了晃微长的发,想要走出房间留给简灼一个私人的空间,走廊外面却正在搬运音箱,他只好颇无奈地坐远了些。
那端迟迟没有人出声讲话,只有一些隐隐的争吵声,简灼有点茫然地又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齐弈柯?”
“简灼,你现在在上海?”
简灼应了一声。
齐弈柯又顿了半晌,“你知道这事了吗?”
“什么事……?”
“OSOM差不多有一半的歌都下架了,全网下架。”齐弈柯比其他人冷静得多,这也并不是他们第一次碰上下架这个问题,可倒是从来没有遇上过规模这么大的,包揽的区域之全,哪怕歌里有一点点的出格词都会被下架,甚至有许多根本碰不到平常审查的那一根警戒线。
OSOM作为一个常年在地下跳跃的本土厂牌,成员也是各种类型的都有,对于创作从来不会多加约束,所以不时会有不太正面的歌曲发出,很多时候都是不打歌词直接发布,可这下没人再给空子钻,连带着下了很多歌。到最后OSOM偌大一个主页只剩下了寥寥数首歌,堪堪把一页填满而已。
简灼茫然地握着手机,又听见齐弈柯开口说:“然后今天早上你的那个经纪人,给大哥打了一个电话,说是因为他们即将大力推广你的第二张专辑,但曾经征求过你的意见,而你始终不愿意退出OSOM,为了个人形象考虑,于是和音乐平台沟通了一下,隐去那些并不磊落的背景。都是原话,刘志当时就生气了。结果那个人还说,你以后越走越高,完全有能力回头帮住OSOM,一切都是暂时的忍耐,以后会有更大的回报的。”
“我**妈!你小子去给你们公司说清楚了,我们做我们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简灼又听见齐弈柯身后有声音挤进来,热辣辣的烫得他耳朵疼。
其实齐弈柯也不是想要找简灼要一个解决方案,他想让简灼要不就在明面上退出OSOM,反正那个头衔也没什么紧要,就像简灼初出茅庐的那段时间一样,只要成员认可就没有关系,但他后来想了想,如果真为所谓的“个人形象考虑”,无论退不退曾经的选择都还是会印在那里,但简灼就只是在电话里重复了两遍“我来处理”,口吻异常坚韧,莫名让齐弈柯打消了反过来安慰他的念头。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简灼已经觉得有些不堪重负,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挣脱出了困扰他许久的迷惘情绪,重新占据他世界的成了彻头彻尾的愤怒,由痛苦和困惑交织,愈烧愈烈。
林砚生在一旁被迫听了个**不离十,他在简灼面前罕见地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们口里的流行音乐指南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简灼低声说,“十全十美,真的做得到吗?更何况这个‘好’的标准,又该谁来定?”
林砚生坐到简灼的身侧,像是一种隐秘的安抚陪伴,有些率性地抬了抬眉,他说郑钧不早讲过吗,流行音乐文化在中国一直都是侏儒,不管是摇滚乐还是民谣嘻哈,一出生就肩扛各种重担,三五岁就得养家糊口,结婚生子,代言时代,没有童年没有少年,直接拔苗助长,长出了成年人的龌龊,却只有婴儿脆弱的身体。
没有再开口询问什么,简灼开始意识到,原来对于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在于精神层面。以前他从家里逃出来,在出租屋里过着那样物质匮乏的生活,可那时候他却远没有现在痛苦,因为那时候的他清楚地明白只要一步一步慢慢来,终有一天他会走向想要的成功,但在被绑架成为所谓“领头羊”以后,这种精神层面的溃败让他备受折磨,甚至把一切热忱、自信、梦想悉数瓦解。
他大概明白自己究竟真正想要什么了。
简灼勾着背坐在化妆桌上,盯着那管灼目的白炽灯管瞧了很久,半晌,他缓缓抬起头对林砚生开口,眼神在经久的颓丧里闪出了零星的坚定:“林哥,你有认识靠谱的律师吗?”
林砚生抬眼望向他:“怎么了?”
“我要解约。”
第五十四章成为你的骄傲
和律师沟通了很久,简灼渐渐知道他还需要做些什么,于是剩下的时间里他顺从地走完了大部分现有的活动安排,收起了一身的刺,更像是一种完成任务,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试图完成到了最好。
当初林砚生就对简灼说过,简灼这遭和当初的暂停时刻并不同。暂停时刻六年的合同眼见着就要到了期,而且解约这事也是提前商议好了的,法律程序该走就仪式性都走一下,而不是像简灼这样,想要单方面地强制解约,三年的合同也才开始不久,公司一定已经在后面安排了紧密的日程与活动,只是还没有确切的文书拿给简灼签。
而且解约这事,到目前为止简灼只是告诉了Mira,所以当SW收到解约通知的那个晚上,让太多人措手不及。当晚文安就飞到了成都,哪怕其实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
从完成工作回到成都以后简灼就已经在OSOM的工作室里睡了好几天了,接到文安电话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文安一定会就此撇清关系的。
“你来劝我吗,小文哥?”虽然麻烦事缠身,可文安觉得简灼现在的状态似乎一下就松弛了下来,他从工作室厨房里拿来了两罐啤酒,递给了文安。
文安只是看了看他:“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想听见我劝你?”
简灼有点抱歉地虚了虚眼,其实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会给像文安一样辛勤工作的人带来太多的麻烦。
“我只是曾经以为会有沟通的余地。”文安说,“可你果然和欧升不一样。”
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文安笑了起来:“刚刚带他的时候我才大学毕业,本来大家只知道他在SW复出以前凭空消失了十年,却没人知道这后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时人气渐渐消退的时候他就自负地选择彻底隐退,后来也不愿意放下骄傲去做其他工作,其实那十年嫂子和小莎都受了很多苦,所以等到我们联系他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那个骄傲的欧升要开始搞商业赚钱了。”
“也挺好。”简灼说,“各人有各人的侧重点,我过惯了兜里掏钢镚儿的生活,所以其实也没觉得赚钱有多重要,至少是比起不愉快的创作的话。不然我没必要来做这个。”
突然释然一般,简灼向后倒了倒靠在铁制栏杆上,他说他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在ktv里唱爱在西元前的那一种,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承担那些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