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君、兰兰、小公主,我是不是得夸你很会起名字?”
萧敛风笑而不语,心说还有小猫、皇子、小兰花。谁生来就会说情话,实在是太喜欢,才有说不完的爱称,才变着法地逗他。
两人又在重城逗留几日,尝遍本地风味,几乎餐餐有鱼。离开重城继续寻找南山,沿途吃喝玩乐,不忘教书上课。萧敛风向来很有耐心,对泽兰更是如此,从最基本的调息教起,近身擒拿、鞭法,连江湖规矩礼仪也不忘细讲,顺带科普朝堂武林局势。先说最大门派潜渊派,位于宣州潜龙渊,掌门顾朝宣,门下弟子众多,遍及中原七州,因曾共事连相,与石渠阁尤为交好。
石渠阁为朝廷书阁,藏书万卷,阁主是一代名儒石恕石老先生,其孙石无怨于江湖设天机处,亦地处宣州,与潜渊关系密切。故而外界有言,潜渊石渠本为一家,都姓连,连晴的连。
奇女子连晴,生父连仲柏是拥护元正帝推翻前朝昏君的功臣,自古鸟尽弓藏,他却能安享晚年,因长女连雪嫁入皇室,更因二女连晴太得元正帝欢心。她左肩生来有三颗相连的朱痣,相师称此为短命之兆,欲平安成人,必得强改命格。故而连家自幼将连晴当男孩养,十岁便送她入潜渊学武。二八年华,旁的姑娘在绣花,她借潜渊武学,创双剑剑法。
元正帝素知她身世,深觉趣意。年时回京,素面朝天。正逢南陈朝觐,直天殿夜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元正帝醉问所长。她一柄短剑出鞘,飞穿南陈使者头冠,“晴,长于锄奸。”
那南陈使者原来指盖藏毒,欲借进贡行刺。连晴一剑成名,连仲柏立时知晓此为千载良机,改了相师说辞,说晴儿身为女子,命格无非为人妻为人母,她生有大志,亦有资材,若囿于一院天地,必得郁郁,难以长命。元正帝出身军伍,不拘小节,又心喜连晴,特赐鎏金蟒蛇铜牌,允她自由出入禁中,甚至直天殿。
连晴容色性情皆清冷,却成了人人争相奉承的大红人。民间传言她与皇帝关系暧昧,事出有因,确有来头。连晴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政见独到,心系苍生,还是天子亲家,半个自己人,深得元正帝信任。而身为皇帝,一国之君,有谁可以信任。
李隆基与杨玉环相差三十四岁,仍成一对爱侣,他与连晴相差三十三载,还少了一年。念想既生,流露于眉眼。连晴不着痕迹地避开,一指玉案奏折,三州遭旱,她愿上绝境化云巅,为民祈福请愿。
“元正帝自是百般不愿,但她非去不可。连缦瑞要做的事,无人可拦,皇帝也不行。那年她十七岁。”
泽兰已成功将鞭尾缠上树枝,只是顾着听故事,连欢呼都忘了。他知道连晴厉害,但阿风的版本有更多细节,令他觉得连晴不止是厉害,而是“可怕!”
化云巅归来,朝臣不再看她是女子,元正帝亦然。两年后元正帝驾崩,奉运帝继位,太子妃连雪受册封为后,连晴迈入朝堂,虽只任太子太傅,但已渐渐将朝政收入掌心。奉运五年,旧相病逝,临终前以命举荐连晴为相,同年年末,奉运帝驾崩。翌年,即天辰一年,新帝登基,年仅十二,连晴接过相位,等于接管朝政。天辰变法,大刀阔斧,力主打贪。
她出尘绝艳、超然清高,便显得同朝为官者各个似泥水滚过一遭,浑浊无比。她是为国为民,落进有心人眼里,却是在借此打击异己、巩固势力。加之功高震主,民望日升,百姓奉若神明,引得幼主猜忌,终引致天辰八年的牵骨事变。
“我自其中脱逃,更加了解始末。此事复杂,一时半刻道不尽,且听下回分解。”
“停得这么突兀?讲了这么久的连晴,好歹来个总结。”
萧敛风仰首望天,开口作结,“连晴,字缦瑞。缦,无纹之丝织,瑞,太平之吉兆。生丝绘无文,织就半壁山。心志一定,决绝以行。她既以身许国,此生便寡情鲜爱,至亲,亦可牺牲。”
风吹云散,晴空万里。
第三十章
陵,大阜也。南山不过是陵州芸芸众山之中的一座,若无确切方位,自是难以找寻。然而萧泽二人既知原珂曾至重城,南山想必不会太远。沿路探问,终于打听到一座名乐溪的小镇,镇外有座南山,遍是奇异花草、走兽蛇虫,数百年来,无人敢上山一探究竟。
泽兰即将见到爱豆,乐而忘形,整日美人美人念叨个不停。萧敛风听得心烦,愈发频密望天,盼有褐雁飞过,捎来潜渊弟子行踪。
他七月邮驿书信至潜渊,请顾朝宣派人将南山神医带回,由此引泽兰深入中原。游历山水,是为与心上人玩乐,也为拖延时日。如今已是九月,潜渊音讯全无,不知是否已将人带走。
两人抵达乐溪镇时已近黄昏,在客栈暂时落脚,准备在此歇一晚,明日便启程上山。泽兰自马鞍解下九节鞭,萧敛风牵着两匹马去马槽。泽兰不信阿风鬼话,认定了汉服缠鞭子不好看,一直将九节鞭系在马鞍上。他是半路出家,虽有轻功的底子,还是难以在短短十几日内有所跃进,抵挡一下普通人倒还可以,要真遇上懂武功的,比如萧敛风,还是只有被吊打的份。
就若此刻,他拿着鞭子自后敛息悄声接近,想要缠阿风一个措手不及,却被他回身点了穴位,手麻得连空气都握不住,九节鞭摔落在地。“大佬,我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这境界?”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不废话吗?”
萧敛风便不留情面,“你心绪太乱,不能专注。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很快想到另一件事上去。学了这么久敛息,我一听便知你在附近。习武要执念。你若不改改这毛病,没有十来二十年,不成大器。”
泽兰被说得没面子,又知道他句句属实。他生来容易分心,被爸妈迫着背古文背英诗,一三五习字国画下棋、星期六弹琴,都是些要人心定的活动,从小到大砖头书都不知啃了多少本,终于有了改进。然而到了情场又原形毕露,谁美就喜欢谁,美名其曰要给天下美人幸福,真乃渣兰一个。
不过他即将见到原珂,天下美人又算什么。他这几日在心里翻出洛神赋,把那段超出名的彩虹屁重新背了一遍,准备见面就夸他上天。
不行,单夸不行,毫无诚意。泽兰忽道:“我去买些礼物。”
看,又开始跳脱了。萧敛风无奈叹气,前文不搭后语,他明明在说武功,怎么又跑去送礼上了?“为何?”
“哄美人欢心。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竟赶急赶忙,跃身翻过屋瓦。留下一个发着酸的萧敛风,给马喂着麦秸,暗想他什么时候送过东西给他?全然忘却那日中秋,泽兰央着要送中秋礼物,只记得草坡星夜,他问要是有人比他更好看,他不假思索:立刻移情别恋。
休想。
他便是明目张胆地使坏,也不能让他见着南山神医。
珠宝太俗,配不上人间绝色原珂珂,更何况这小镇也没这名贵玩意。草药?原珂久居南山,会缺哪味珍稀草药?衣服?可他不知身形大小。烦恼烦恼,即将见到爱豆,送什么会令他怦然心动,刷爆好感,急急急在线等——好香!是豆乳蛋糕的味道!
泽兰深吸一口气,循味转入身侧小巷,走出几步,见一中年男子挑着扁担,两端吊着竹笼,香味正是从中传出,探身上前,“你这装的是什么?”
那中年男子长着一副寻常面孔,穿了一身寻常衣物,整个人毫不起眼,把这抢眼的金真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满意笑容,“是糕点。”
“诚乃天助我也!”香喷喷甜腻腻的糕点谁不爱!这礼物真是太合适了!“能放多久?”
“两三天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