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心里一阵激荡,还是慢慢把袍角抽开道:“我先去洗沐。”
他还没有完全敢于在不确定李忘生心思的情况下,对他做任何有万一可能伤到他的事。
哪怕是李忘生拉着他衣袍的动作好像挽留,可是这“也许会伤害到他”的万分之一的恐惧,就已经压制过了那份情动。
所以谢云流只是低沉着声音说道,你心结不解,不要思虑过重。
谢云流去洗沐了。
李忘生蜷着身子,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他打了个寒噤,那一丝本不该想、本不去想的希望如风中残烛,微芒一闪,兀自成灰。
全身冰冷,再无一丝暖意。
是他思虑太多,太自作多情。
道家玄门正统弟子,竟然如此不要廉耻。
那一分师兄弟间再平凡不过的温情,竟也能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师兄恐怕已是察觉了吧?只是用这样温和的方式拒绝了自己,保全了自己。他那么好,而自己终究是产生了妄念。
求不得。不得求。
这样浓重的羞愧,这样的贪嗔痴,席卷着一种自我厌弃而来。
李忘生想着,梦终究是会醒的。
不过是,没有撑到天亮罢了。
谢云流在暖池待了很久,待到他觉得不能再留下去、能克制住自己了,才披衣走出来。
李忘生已经睡着了,蜷在里头,还是给谢云流留了一大半位置。
他的眼角好像有泪痕,半边脸也缩在被子里。谢云流静静地看着他,俯下身去,在他微红的眼角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李忘生毫无动静。谢云流的心里一派阗静,好像隐隐欢喜着他没有醒来,又隐隐失落着,最后复归于平淡。
第十九章
吕岩回来了。
这也没什么。
可他居然是和何潮音一起回来的。
别的弟子倒还不如何,深知何潮音多年仇视、吕洞宾退避的大弟子与二弟子,可真是感觉到了极大的疑惑。
李忘生觉得作为弟子不便多问,但谢云流实在憋不住,挑了个时间上三清殿。
那时吕洞宾在炼丹。谢云流从镂着夔纹的长窗看过去,雪峰山巅,高高的松树的树影如同青云,无声无息。
吕洞宾功力之高,不拘泥于青铜炉鼎,拿着一个绿釉炉子,造型再简单不过。烟雾袅袅,殿中光影交错,不停变幻。
这话真要回答,也是无法回答的。
吕祖修的道最透彻,但早些时候也担心过道心不稳,所以自己在山上修炼,不与外人来往。
当年与之有过一些情愫的何潮音,在吕洞宾心里,会束缚住他的剑,束缚住他的道心。大道至善,怎是俗世情感可比?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愧。所以就让她留在后山,时不时上门骂自己一顿。也好。
忽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几个月的不见。道家光阴缓慢,不过弹指,可是想起来居然心闷。
这样抑着心的感情,不知道多少岁月不曾出现过了。
看来何潮音的存在所产生的影响,绝不是那么简单。
他以为生命中,唯一可以相守的,只是天道无常。将此生合于天道,无牵无挂。
但是有些事情如果一直搁在原处,就只能渐行渐远。
他竟然不想渐行渐远。
吕洞宾很难给谢云流一个确切的解释,此间事仍要自己了悟。
谢云流收到了一堆让人云里雾里的箴言,参不透,且不管。他有别的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