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议望着肃立的老师,心中也不由叹息一句,这些生徒真是未经世事的天真。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前线失守,还会有人拼命保护他们这些在后方的大夫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大家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休戚与共同生共死的战友。救他们,其实就是在救自己。
只不过,他心中同样有和这些同学们相似的疑惑。
能赢吗?
这种几万人争夺一城的小战争,兴许在历史上只会留下一个某年某日胜或败的只言片语,甚至不会被几人认真研读过,却要葬送无数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毁掉一个个本来团圆美满的家庭。
直到身处烽火的边缘,吴议才真正认识到战争的残酷。
“师父……”
李璟低声的呢喃打破了他的沉思,“你害怕吗?”
吴议瘫坐在地上,稍微喘了口气,坦白地回答:“不怕,只是有点不甘。”
他已经死去又活来过一次,对于生死早就看得很开,只不过要让他葬身在新罗人的手下,心中终归是有点不甘心的。
“你呢?”他反问眼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李璟才过了十三的生日没几个月,真是才知好色慕少艾的年纪,若就这样死在这片无人埋骨的边疆……
吴议被这个想法刺得心中一痛,面上犹自撑着一个苍白的微笑,等着李璟的回答。
李璟却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害怕,就像沈博士说的,前线将士们尚在拼搏,我们怎么能轻易害怕?”
他也并排坐在吴议身边,仰着脖子望着战火染红的天穹,眸中如有焰火跳动。
“如果我们死在这里,太平会哭死吧。”
“也是呢。”
在孝敬皇帝去后,那孩子脸上的笑颜就少了许多,如果他和李璟再死在边疆,对那个才十岁的孩子而言,未免也太残忍了。
“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们都一定不愿意听到我们的死讯。”李璟强撑出一个笑容,对吴议道,“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也不能认输!”
吴议微一怔忪,才发觉这孩子是来替自己加油鼓气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觉自己的一腔忧虑已经写在了脸上,连额上都已经皱起一道道浅川。
李璟伸出手,轻轻抚摸过他的额头,似乎是想要把那些皱起的纹路都抹平开去。
少年柔韧的指腹擦过自己的额头,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意味,滑落在自己的脸庞上。
“师父,有一件事情,我怕再不告诉你,就没有机会了,就是……”
“新罗退兵了!”
这一声响亮的传号突如其来地从前线传来,如大旱天的中的惊雷暴雨,迅速播撒到军营的每个角落,带来了令人狂喜的生机。
一声接着一声的捷报相继传来。
“新罗撤兵了,他们放弃攻城了!”
“新罗军已经请和了!我们赢了!”
师徒两个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沈寒山匆匆赶往李谨行大帐之中,便见这位浴血奋战杀红眼的将军已摘掉血迹斑斑的头盔,坐在帐中大笑着喘着气。
“天不亡我,使新罗得疫!”
沈寒山眉心一动:“敢问将军,新罗人为何突然退兵?”
李谨行险胜了这一仗,激动之余,也冷静下来,收起唇畔的笑意,正色道:“根据我军埋在新罗的探子回报,新罗军中突然蔓延起了天花一病。”
“天助将军,实在可喜可贺。”沈寒山但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惊诧。
李谨行亦察觉出他的淡定不惊,思及探子回报的另一件事,心中疑窦顿起:“听说徐容被新罗人处以极刑,莫非此事与他相干。”
沈寒山听到徐容的死讯,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