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楼中出来,已是金辉斜阳。
云若烟丝,风动杨柳。
白宸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之色,眉目间神采飞扬,望着他的眼里漆黑而明亮。
姬允却没什么旖旎想法了。
姬允仿佛感到自己四肢热血游动,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昂扬沸腾之感了。
大约很早很早以前,也曾经有过。
在他刚刚登基的时候。
在他还未真正领悟先皇最后弥留时刻,对他所说的,“你要讨好世家,你要拉拢贵族。顺之,则己存,逆之,则己亡”的时候。
在他还未彻底感受到贵族捧他,他便可以呼风唤雨,贵族弃他,他便无一令可达,无一事可成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他也曾心存高志,胸怀激荡。
今日之前,他所想,也不过是为弥补白宸上世所亏欠。到今日,却不仅仅只是如此了。
右臂沉重,他花了一点力气,才抬起来,拍了拍小郎君犹显清瘦的肩膀。
“小郎今已十六,若有鸿鹄之志,当如大鹏展翅,”他凝视着白宸渐渐睁大的眼睛,缓慢而坚沉道,“今有凤池九万里,小郎可愿扶摇起?”
第9章
明帝巡幸至望郡,适逢三月三,上巳春日宴。
彼时春林初盛,春水初生。
明帝诏望郡太守,沿阮水布锦帐十里,设流水宴。连舟水上,奏丝竹,起歌舞,至夜不休。彩灯如带,十里绵延,比之白日,繁华更胜。
三日后,仍有人从阮水中捞出金杯玉盏,阮水下游仍浮粉脂油色。
远在王京教导东宫的太子太保白宴,闻之欲怒,问太子。
太子年十一,对曰:“望郡春色,亦向往之。”
白宴颓然叹曰:“吾辈亦无能尔。”
乃掷冠于地,自出皇宫。
此后,终生不入王城。
——《盛朝*风华志》
上一世,自小便将父亲荒淫本色承继得彻底的太子,是如何气走老师的,姬允尚且不知。
更不知晓,这一场春宴,就是白氏与他离德的发始。
贵族们是在一场水阁里的宴会上提出来的。
上巳春宴,何不临水举行,岸边布锦帐,水上连船舫,想必美极,乐极。
姬允只着了一件丝质外袍,轻盈柔软,随着他半歪在榻上的动作,贴着肌肤,从肩膀滑落些许下来。
姬允生得倒是极好的,眉目修长,天生带着贵气。毕竟天子传一家,到他已经是第六位皇帝,一代代天子致力于收集美人,基因优化下来,想生得难看,也不是很容易。
姬允年少时微服出宫,也曾有女郎们远远抛来手帕,含情驻望呢。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姬允那修长眉眼,也渐渐不只是贵气,不语时看着你,很难让人萌动,反让人心生惧意——这大约是坐天下最高的那个位置坐久了的附赠。
此时姬允便眼皮微垂地瞧着座下,那些举杯倡议的人。他们神色间都颇恭敬,诚惶诚恐,并且很顺从——在姬允想要荒淫作乐这上面。
若不是上一回,被他们联着逼迫继续南下,即便这一世,姬允恐怕也还不觉得自己的位置,至少在现在,坐得其实已经很不稳。
他的太子已经十一岁,足可以靠着两三个辅政大臣登基了。
姬允神色间有些懒怠,像是疲乏,许久不曾说话。
这几日他日日宴饮,夜夜召姝陪侍,瞧着倒比下船之前更荒淫几分。
精神不济也是应该,臣子们都很善解人意地表现出了理解。
姝站在他身后,此时便主动为他捏起肩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