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时候,花雨竟然还未停。
堂前飘飘洒洒,雨后初晴的日光穿梭在越发透明的花瓣中。
流光溢彩一般的眩目。
行宫里都是王京来的人,反应自是不比李承年淡定到哪里去。
唯独姬允面色也不改一下,一口一口地,用着熬得软烂的鸡茸粥,配上一口做得精细的小菜。
很多东西便是这样。
第一回惊为天人,第二次习以为常,第三遍,就乏善可陈了。
所以姬允并不觉得稀奇。
结果不出一刻钟,姬允觉得自己的脸又肿了一回。
白宸自中庭错落的花树间走出来,雨后日光澄澈,穿透飘羽似的飞花,拂了他一身的光采。
——望郡有琼罗之花,惊蛰既发,小雨之后,飞舞若旋,天地充盈,若神女有降。
姬允原本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
原来并不是的。
只不过下降的并非神女,而是神子。
姬允看向白宸,心里无可奈何,究竟还是只能承认:任你阅尽千帆,终归有那么一样,也只有那么一样,使你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尽日不能忘。
白宸走到堂前檐下时,已兜了满头满身的落花。
他立在廊下,身后是簌簌的飞花。嘴唇的形状漂亮地弯起,望向姬允的漆黑眼里,也仿佛是盈满了温柔地。
“凤郎,”
情人般的温柔呢喃,借了风声和花语传递过来。
“琼罗花开了。”
姬允坐在堂内的主位,漫天的透明花影随着少年的走近,笼向了他。
琼罗花期在仲春,与上巳相逢。
琼罗花开之时,邀对方赏花。
是望郡独有的,并不诉诸于口的爱意。
算上这一次,两辈子姬允总共看过三次琼罗花开。
第一回也是在今日。
姬允立在船头,白宸站在士子中间,不亲不疏,为他送行。
姬允隔花看他,想着下一年春,要再来望郡,邀白宸赏花。
只是未及下个春日来到,白宸倒先入了宫。
第二回看琼罗花开,却是在十三年以后了——后梁北上,连拔十一城,老将樊城八十一岁挂帅出征,不敌,战死。朝中无人能与之战。那是姬允庸碌昏昧的皇帝生涯里,头一回直面山河飘摇的危机。也是头一回,如此不加顾忌地,对四大世家破口大骂:食君粟米,无以解忧。如之硕鼠,国之虫蚁!
殿下寂然,无人敢言一语。
后有隐世三十五载的白衡,一身宽袍布衣,不簪发不系带,趿木屐,出栖绿山,一路折花,骑牛入京。
他以白衣之身,负手立于金銮大殿,眉目疏朗,声虽不高,而字字千钧。
“草民可与之战。”
姬允垂眸望他,这个已被传说为世外的人,这个曾经拒绝任自己帝师的人。
良久,姬允问道:“君有何智计?”
“草民智计在一人尔。”白衡道,“此人出,则草民智计可行,能胜之。”
“何人?”
“草民族人,白氏子弟,名宸也。”